原本是約在一個時候來謝恩的,只是言渚從牢裡出去之後免不得要沐浴休整,耽擱了些時候。
“讓他等著。”
“是。”那內侍應聲退下,才走到門前那門就被撞開了,只見言渚不顧阻攔闖了進來。
他本來在外頭候著,聽著裡面突然出了砸碎瓷器的聲音,就順嘴問了一句是誰在裡面,那侍者也沒多想,便說肅遠侯在裡頭,誰知道端王突然就鬧著非得闖進去。
“你是一點兒教訓都不肯吃,才從牢裡出來便要犯上嗎!”皇帝見他赫然就往殿裡闖更是怒不可遏。
他一進來就見到跪在一旁的陸思音,看著滿地的狼藉掀開袍子跪了下去行禮請罪:“兒臣知罪。”
“滾出去。”皇帝揮袖道。
言渚見陸思音一直沒有抬起頭來,雖看不清神情,但此處的狀況他也不敢放心離開。
“兒臣敢問,父皇為何這樣大的怒氣。”
陸思音咬著牙悶聲道:“殿下還是先請出去吧,陛下與臣還有要事要說。”
“既然肅遠侯要跟著兒臣前去西南,明日就要出發,她今日若是出了什麽事……”
“她今日就算死在這兒了與你又有什麽關系?退下!”皇帝手拍在案上,那聲響又讓陸思音眉頭皺起。
看著言渚仍舊不動,皇帝怒從心起,可看他面上明明帶著疲憊勞累,眉頭鎖著眼神一直看向陸思音,腦海裡突然想起此前兩個人的風言風語,還有言渚對陸執禮的態度……
他舉起手指了指陸思音對言渚問:“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兒臣不明白……”
“眼睛。”
隻這兩個字,言渚就明白過來,皇帝究竟是為了什麽生這麽大的氣。
皇帝的眼神有怒意,威嚴更多,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言渚喉結上下動了動,在靜默一陣後皇帝帶著猜測問:“是你……幫她解毒的。”
宮裡的禦醫,尤其是安然出了宮的,最知道怎麽明哲保身,怎麽會輕而易舉就幫陸思音解毒。而她在宮裡也不可能有什麽相熟的太醫,反倒是言渚……
現在想來,陸思音的毒開始拔除的時候,正巧也是他們倆鬧出的風聲正盛的時候。
“不是。”
“是。”
這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陸思音覺得自己真的要被逼瘋了,她顫聲道:“此事與端王殿下並無關系……”
“閉嘴,”這話是皇帝說的,而後他指著言渚道,“你說。”
瓷片割破掌心,絲絲縷縷的血已經染紅了邊緣,她滿心都在焦急著,一旁的人卻沒有害怕的意思。
“是兒臣找了人給她解毒。”他承認得很快。
“原因,為了拉攏肅遠侯府?”
皇帝的語氣已經變得嚴厲很多,若是承認這是緣由,結黨營私,忤逆瞞上,哪一樁都夠他們死的了。
“是……是臣誘騙,”她慢慢抬起身子,看向皇帝所坐之處,雙唇觸碰著,顫抖著,心中溢出的難堪與淒涼將指尖都燒灼疼痛起來,“臣以情,誘騙。”
言渚看了一眼她緊繃著的神情,他雙眼烏青著本來精神也不好,此刻看她雙手血跡和那副決絕神情,心中才真正生出了害怕。
“是兒臣強迫……”
“混帳!”皇帝怒斥了一句,“她是什麽身份你也清楚了?”
皇帝指的,就是她的女子之身,陸思音仍舊不看言渚,是她不敢看,怕自己看了就壓抑不住此刻洶湧的所有情緒。言渚倒是看著她,看她死撐著不讓自己在此刻崩潰,而後緩緩道:“是。”他眼角泛紅,是長久沒睡好的緣故,也是此刻的心驚。
對於皇帝來說,他們誰對誰耍了心機勾了情都不要緊,此刻兩相維護,在他眼皮子底下袒露私情,才是最讓人惱怒的。
硯台被扔下來的時候,其實是要落到陸思音身上的,只是跪在一邊的人陡然伸手,他悶哼一聲,那硯台才從她的耳邊擦過。
她閉上眼,一時殿中又靜下來,她就是等著判刑的犯人,再也沒有別的余地。
現下皇帝就算要計較,也要盤算,是計較她欺上不忠,還是計較自己的兒子跟她暗通款曲。
過了良久,那內侍在一旁看得也是心驚膽戰,等到皇帝神色平靜地揮手叫言渚出去的時候,他才松了口氣趕緊去扶言渚。
可是言渚頗有些不知好歹,跪在那處抿著唇就是不肯出去,在皇帝再發怒之前,陸思音突然偏過頭看著面前的人,雖然還是看不清五官,卻也知道他也偏過頭看著她。
“出去吧。”她低聲說了一句。
幾乎是懇求的語氣,他猶豫了一陣還是站到了門外。
“他強起來的時候,朕的話也會不聽,從小也挨了幾回打,就是不長記性,”皇帝舒緩了語氣,看著她,閉上眼揉了揉眉頭,“你的話倒更管用。”
“臣知罪。”她眼周都泛著酸疼,卻不敢讓自己看起來有半分悲戚。
後來那殿中也再也沒出現什麽激烈的聲音,只是站在外頭的每一刻對於言渚來說都像是踩在火上,那鼻尖一直就在門後,緊貼著不肯移開一步。
那門再一次打開的時候,看到陸思音安然無恙從裡面走出來,只是臉色白了一些,他上前去想扶住她走下階梯,她卻躲過了他伸出的手,眉眼向下垂著,是躲避的意思。
內侍跟了出來道:“平亂之事仍舊不變,奴送二位回府,明日啟程便是。”
這一路走過去,唯有腳步聲清明,二人並肩走著,一路的燭火將影子拉長又拉短,只有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不變的,誰也沒有去越界。
坐上馬車的時候,都是分坐在兩側,等到馬車駛動時,言渚想伸出手拉她過來,卻聽到她先開了口。
“陛下說,等到從西南回來,會給你賜婚,等我回了延吳,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他手停在半空中,看到她沉靜的神情的時候,壓抑著心中的不甘,閉上眼咽下那股衝動準備再與她說話的時候,下一刻,對面的人卻撞進了他懷裡。
她靠在他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腰,一時靜謐,頭還在他肩上蹭了蹭。
“陛下讓我選,是要做肅遠侯,還是要跟著你。”她聲音悶悶的,疲憊著露出些許委屈。
“嗯。”言渚將她抱起來放在懷裡,撫著她的頭髮蹭在她耳邊。
若是她接過北境軍務,手握兵權還跟藩王勾結不清,此刻的皇帝容不下,日後的也一樣。縱然皇帝能信她一時忠心,可這樣的關系,誰都會覺得警惕提防。
“不問我選什麽?”
“沒指望過你這忘恩負義的小混蛋會選我。”他輕笑一聲,低沉嗓音明明輕松,卻顯出幾分落寞。
她將人抱得更緊,吸了吸鼻子將眼眶裡打轉的淚水都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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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淦(血壓飆升)你倆擱這兒秀呢(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