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從那件事開始,他的確是明白眼前的人與以往的人並不一樣。言渚不介意他出言冒犯,也不在乎他出身低微,愣是把他帶到了軍中,一路提拔。
“我唯有一問,若是趙家的人,保了趙垣,他要如何脫身?”那禪房四周都是靜悄悄的,偶有幾聲鳥鳴,卻也能讓她心驚一番。
謝清源搖了搖頭:“端王並未告訴我他有什麽良策,不過在下,替他想了法子,定保他無恙。”
“當日賑災也好,收繳也罷,一應帳目都是我過手的,我就是人證,岐陽當年銀錢款項帳目,都還在我處。”
人證物證,大概是不會讓趙垣輕易躲得過去。
現下他只是被言渚裹挾逼迫的角色,若是出來作證,就坐實了同謀,那起初謝清源提起此事的目的就顯得更居心叵測,引人懷疑。在皇帝那兒也好,在趙家那兒也罷,都只會落得個淒慘下場,無疑是在斷自己的生路。
在走出禪房的時候,陸思音對他說,那樣的後路不必再提。
“他大概也不想拖你下水。”
這寺廟清淨,眼前的肅遠侯也顯得沉靜。他看了看天色漸晚,目光落在那個坐在馬車前,耷拉著一條腿搖晃著的姑娘身上,四目相對時他喉結微動將眼裡的些微柔和斂去。
回府的時候已經近黃昏,陸思音在跨過門階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神色恍惚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而後便聽到府中一陣喧鬧。
“侯爺回來了!”也不知是哪個侍女輕快喊了一聲,而後又迎上來行禮道,“老夫人來了。”
綠英看著她扶著的那隻手突然發力將她握緊,陸思音心中微顫,定了定才準備去前廳,只是臨近前廳便聽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林輔生。
她喉頭一緊而後便聽到了母親的聲音。
“思音回來了。”
老夫人的聲音仍舊有幾分莊嚴,但也沾染上了許多笑意。
“晚輩就不多打擾了,”林輔生見她回來了便起身行禮給她們母子倆留些時間,“晚輩告辭。”
他路過陸思音的時候從她臉上捕捉到一分不安,但也僅此而已。
“母親與他說些什麽?”陸思音料理了一番府中諸事才有時間坐下來與母親說話。
陸夫人原姓邱,家中是書香世家,只是她小時候也頑劣,常跟著兄弟打馬遊樂,有一回遇到了才入京述職的陸銘,兩個人也算不打不相識,才結下了情意。
如今四十余歲,眉目神情上再見不到從前蹤影,陸銘死後所有的膽子都壓在她身上,早已習慣了莊重待人。
“他是來探望你的,只是不巧你不在,”老夫人喝了杯新茶接著道,“他說,是來給執禮說親的。”
她皺眉:“哪家姑娘?”
“他妹妹,似乎是叫林筱。”
陸思音全然不知林輔生這又是在打什麽算盤,但母親的意思卻是有些讚同這婚事。
“林筱性子與他相較,如何?”母親問道。
“若說應對世事,林筱在京中貴女中聲名一向上佳。”除了在言渚的事上惹出過不少非議,但林筱遊走於京中這些貴人之間,是討得上下歡心的,林太傅這一雙兒女本也都算是聰明人。
“那就好,執禮性子耿直,有這樣能料理諸事的妻子也是好事。”
“可林家與太子……”
“成親之後,他們自然不會在京中久留。再說,林太傅雖然扶持太子,我看那林輔生言語裡,卻不是這個意思……我看林家父子也是離心,這朝中誰贏誰輸,林家也都能分一杯羹罷了。”否則拿林筱去跟同黨聯姻也好,何必與沒有什麽交情的肅遠侯府議親,況且這樣的事通常是父母來做,林輔生前來又不是林太傅授意,就是自己的主意,林家父子離心也不難看出。
陸夫人搖了搖頭又看向一直抿著唇的陸思音:“你今日怎麽去上香了,平日也不喜歡這些事。”
“近日總是心中不安,有事才去煩擾神佛罷了。”她應付著。
陸夫人也沒多問,陸思音本覺得天色不早不如早些休息,正準備起身便聽到母親接著問:“我來的時候見他們在給你收拾屋子,似乎從你櫃子裡找出了些胭脂簪釵,是哪裡來的?”
茶杯被正巧這時被放在桌上敲出聲響,惹得她身形微顫,一時間所有的話堵在胸中不知要如何說起。
“那是前些時候侯爺與婢子購置的,當時隻說買回來要分給院裡的幾個妾室姑娘,只是後頭我將它們跟別的東西一道擺到櫃子裡就忘了。”綠英搶過了話頭。
她眼皮微顫,一顆懸著的心才堪堪落了地。
“這樣的東西擺在屋子裡也不怕惹人笑話,我叫他們拿出去扔了,若是要賞人的,再去購置就行了。”
這話剛說完,她便覺得心頭被擊打了一般,溢出酸痛來。
陸夫人聲音也顯得疲憊,叫陸思音也趕緊回去歇著,只是臨走的時候又叫住綠英:“你再陪我說會兒話。”
陸思音手又握緊,綠英拍了拍她的手背,隻叫她安心。
她一直躺著並未睡著,直到綠英來上夜,她聽到了那聲響才喚了綠英一聲。
綠英進屋給她掩上被子輕聲說:“侯爺放心,奴婢什麽也沒說。無論是你與端王,還是明封與那姑娘。”
“你察覺了?”她歎了一聲。
綠英笑道:“那小子從入府開始,什麽事情不是我一手安排的,還想瞞我這些嗎?”
“若是之後被母親發覺,你不免……”
“可若是我今日說了,侯爺就能安生了嗎?”綠英歎了口氣,“來到這京中,我倒是學會了一件事,既然事情變化無端,也不必強求一時,不過且走且看。還有端王那個侍衛,我說是做了錯事關起來的家仆,侯爺千萬記住就是”
沒有前路,或許只有勸不要強求當下才能安慰自己。她淡淡笑著,聽綠英走去了外室,心間煩悶異常也強逼著自己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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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送了人家胭脂簪釵應該被嶽母打斷腿的言渚還蹲在牢裡:)
想起很久之前有小可愛提過綠英的人設,一開始綠英的設定就是老夫人分身(?)是照顧也是管束吧,但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心眼子已經偏得差不多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