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向來不喜歡機場,就像她同樣不喜歡車站、碼頭、渡口之類的場所。
這樣的地方,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相聚和離別。
短視的人們往往興高采烈地去迎接相聚,卻不知道每一場相聚也是離別的開始。
這和人生、和愛情,又是多麽的相似:每一次快樂幸福的遇見,又豈不是下次未知的孤獨離開的開篇?
童年的時候,母親是經常出行的那一個。最初幾次的相聚,林曼確實曾經被母親帶回來的新奇玩具和別致衣飾吸引過,嘗到了開心的滋味。然而不久之後的離別,卻要比這種開心深重百倍千倍地擊中過她幼小的心靈。
那時,還不懂事的林曼看著母親頭也不回地走進安檢口,總是跟在後面大哭大鬧,被家裡的保姆阿姨緊緊地抱在懷裡,仍然喊得撕心裂肺。
後來經歷的次數多了,她開始不再流淚,只是暗暗地傷心,每次的心痛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被撕扯下來。
再後來,連這樣的難過也沒有了,她麻木地習慣,變得無所謂了起來。可這無所謂只是表面的假象而已,胸腔深處的那種空洞,沒有人能看見。
而這次,和程嘉煜在機場的分別,似乎把時光拉扯回了自己的幼年,林曼仿佛一瞬間變回了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時隔好久又再次體會到了那種幾乎要撇嘴哭出來的傷感。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裡,拉著程嘉煜的袖子,舍不得撒手,一直到廣播裡響起了last call。
程嘉煜把圈在林曼腰上的手臂略略緊了緊,“去吧,聽話。”
看著她紅了鼻尖,又摸摸她的頭頂,“到家要好好吃飯!”
其實這倒是不用他囑咐的,林曼早就聽說過前輩們的告誡——每逢回國胖十斤。
委屈了一年的中國胃,終於見到了“老乾媽”之外的親人,怎麽能不激動萬分地好好吃夠本呢?
毫無意外,自到家後的第一天起,從小看著林曼長大的保姆阿姨就把她一直愛吃的所有菜品挨個做了個遍,早中晚的正餐、每兩個小時一頓的加餐、晚飯後的甜湯、睡覺前的夜宵……
每天早上起床,林曼都要在浴室捏著自己的腰圍痛下決心:今天隻吃沙拉,再出去跑5公裡!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可這也不能怪她是吧?誰叫阿姨做的菜都是有的放矢針對自己的喜好呢?
林曼暗暗給自己開脫。
說到有的放矢的飲食,林曼也是回來以後才知道,家裡除了一直幫忙照料大事小情,已經成了半個家人的保姆阿姨以外,又多了一位喜歡拿著量杯量杓在廚房貌似鼓搗“科學實驗”的年輕營養師。
那是專門為了許若兮放的“矢”,因為許若兮——懷孕了。
林曼還記得父親和許姨一起來她房間,局促試探地告訴她這個消息,滿臉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她介懷。
可是,林曼的表現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以往的她,縱不會表現出情緒上的不滿,也只不過是維持禮貌的微笑而已。
而這次,她臉上的興奮笑意跟以往皆是不同,發自內心的情感畢竟是無法偽裝和遮掩的。
“恭喜許姨!”林曼笑著擁抱許若兮,又轉身擁抱父親,“恭喜爸爸!”
“是個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呢?”她自己也開始了憧憬。
家裡添上一個小寶寶,一定很熱鬧。
自己是喜歡小寶寶的。
林曼想。
許若兮屬於高齡孕婦,所以諸事格外小心,不但飲食方面按照營養師的精算,把各種營養成分的攝取量嚴格到克,而且還請了各種健身、胎教、理療的專家。
動不動就要來個“幾方會談”。
營養師特供給許若兮的孕婦餐低鹽少油,健康倒是健康,可林曼嘗過,味道寡淡得很。
“唉,許姨真可憐!”她嘀咕了一句,又看了看手機裡高中同學發起的聚會信息。
“我選‘火鍋’。”林曼回復,“要辣的。”
微信裡大家正在投票,選擇去吃吃喝喝的地點。
聚會當天,有好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提出:林曼出國這一年,好像有了挺大的變化。
態度最斬釘截鐵的是一個叫安靜的女生,林曼自休學回來一直到出國前,都跟她坐同桌。
“以前老覺得你像一杯怎麽捂怎麽冰手的涼水,跟誰都是‘等距離外交’,虧我還跟你坐了兩年的同桌,你別是連我的名字都沒記住吧!”安靜笑得響亮。
她這個名字最不符實,當初上自習課,全班就她聊天嗓門最大。
“現在你可算有熱乎氣兒了!”安靜激動地拿手拍著林曼的肩膀。
林曼皺著眉,又笑,“怎麽把我說成了涼了半截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