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異常的騷動已經引起了護士的注意,馬上有人走了過來詢問。
女孩回頭,又慌又急的臉上分明帶了一絲乞求。
駱霄傷在眼角,眼底的血紅卻垂垂欲滴。
她那麽要強的一個人,現在的擔心全部給了那個男人,為了他在對自己示弱乞憐。
可是饒是那個男人再是可惡,他還是看不了她眼裡的點點水光。
駱霄咬緊了後牙,又看了一眼林曼,強行克制著自己,告訴來人他不要緊。
護士打量了一下屋裡的冷火硝煙,“我去拿創可貼。”知趣地離開。
林曼不說話,走到程嘉煜面前,拉著他要往外走。
程嘉煜唇角緊繃,仍帶著陰惻怕人的怒意,臨走前還甩下一句,“管好自己的嘴,不然另一條胳膊也得讓人廢了。”
林曼這次驀地沉了臉, “你再鬧,信不信我讓保安把你請出去?”
程嘉煜斂了斂眉,不再說話,跟著林曼從病房出去。
他們走到了燈光明亮的休息區,林曼站住,面無表情地望著程嘉煜,“你怎麽來了?”
程嘉煜答非所問,“你沒事嗎?不是說被救護車送過來的?!”
林曼的聲音不高,語氣卻不好,“沒有剛才挨了你一拳的那個人,我就有事了!躺在病房裡面那個就會是我!”
“你為什麽打駱霄?”林曼的話帶上了微顫的哭腔。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再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程嘉煜,更沒想到他和駱霄在醫院裡大打出手。
太多的強烈情感交織在一起,讓她束手無策,隻想放聲大哭一場。
“為什麽?”程嘉煜滿眼看到的都是林曼為了駱霄衝他發難、心疼、要掉眼淚,腦子都被氣亂了,早就顧不上說話難不難聽,“因為他欠揍!”
“打他算是輕的!”後面還有一句,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再看見他在你身邊跟個蒼蠅似的轉悠,早晚TM廢了他!
林曼忽然笑了一聲,是程嘉煜從來沒有聽過的輕蔑,“真沒想到你是這麽輸不起的人!”
輸不起?
在她眼裡,已經認定是他輸了?
程嘉煜的臉“唰”的冷了下來,打量她的目光也變得森然。
林曼暗中抖了一下:這是要算帳的表情,她還記得。剛剛收拾了駱霄,現在要輪到她了嗎?
時隔太久,她奇怪自己竟然記憶猶新,甚至還有些懷念。
“這裡有醫生有護士,用得著你跟著忙活?”
“駱霄是因為我受的傷,我留下來照顧他怎麽了?都像你嗎?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他才是那個小人?!
程嘉煜的眼神越加陰沉,他忽然有一種想要砸東西的衝動。
林曼毫不示弱地瞪著他,看見了他臉上一側咬肌的緊繃,那是程嘉煜氣極的表現。
“別人可以,就他不行。”程嘉煜的一隻手垂在身側,一會兒攥緊一會兒松開,是在盡全力壓抑著情緒。
“別人?可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沒有別人,誰都沒有。” 林曼的委屈心酸忽然一股腦湧了上來,擊垮了她強撐的堅強。
她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眼淚從指縫中汩汩而出。
“別人在哪兒呢?你在哪兒呢?”
程嘉煜突然像是被人在胸口用棍子狠砸了一下,不是那種刀鋒尖利的刺痛,是憋到整個胸腔充血的悶痛。
“我從中國回來,在飛機上哭了整整一路,那個時候你在嗎?我一宿一宿地失眠,有時想著從陽台上跳下去算了,那個時候你在嗎?我被人在酒桌上佔便宜,惡心到想吐,那個時候你在嗎?今天我在球場差點兒出事,那個時候你在嗎?現在你來幹什麽?耀武揚威地打人,顯得你有本事嗎?”
“等你的話,我都死了幾回了!”哀愁的閥門一旦打開,便再也止不住。林曼越哭越凶,整個人靠著牆往下滑,像是要沉進無底的悲傷海洋。
她的質問像是一條條冰錐,刺進程嘉煜心裡,帶著酷寒。
胸口的火焰黯然熄滅,他垂下眉眼,走過來,伸手摟過了林曼,任她在懷裡攥著小拳頭使勁砸他。
林曼哭著質問他的那些事情,他都知曉的。
他不是不在,而是躲在了角落。
他在機場偷偷跟著她,看著她進安檢,看著她回頭留戀,看著她的航班起飛,他的心也被帶走,成了天邊的一勾淡雲,緊隨著她的身影。
他知道她跟朋友創辦Kare,雖是蹣跚起步,但在堅持一步步實現理想。他在推特上注冊小號,每次為她們點讚。她的名字上了頭條,他開了香檳,獨自一人為她慶祝,為她驕傲。
廖偉光那天跟他匯報林曼為了讚助款陪人喝酒,雖然說得藏半句吐半句,他也立刻聽懂。
他不是脾氣暴戾之人,但那天晚上,一整個酒櫃的佳釀,無一瓶幸免。地板和牆上,到處都是被碎玻璃劃傷的痕跡,一如他自己的心。
他暗中收拾了欺負她的壞人,又不想她以後還要那麽辛苦,不敢引起她的注意,隻好托中轉銀行低調轉款,每月一筆,細水長流。
再到今天,剛剛方靈模棱兩可的話他其實根本沒聽清,只是“小林妹妹”和“救護車”二字,就扼住了他的脖頸。
現在看她:顫抖的雙肩,蒼白的臉龐,流不盡的眼淚…他的心痛出了一個大洞。
“不許瞎說,什麽生啊死啊的,不吉利。”程嘉煜低了下頜,吻著林曼的頭頂。
“我現在不是回來了?”程嘉煜心疼地撫摸著林曼光滑柔順的長發,像是多少次在夢中做的一樣,“這一段時間,你自己辛苦了。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留你一個人了。好不好?”
林曼一把推開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