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規模稍微大些的中餐館,都會有一個披紅掛彩、雕龍戲鳳的大包間,專為華人的婚宴做準備。
林曼現在身處其中,有點兒如坐針氈。
酒過三巡,男人們說話的時候,舌頭已經開始打結。喝到一定程度的中年男人們,都是清一色的油光滿面,紅脖子紫臉。
幾個在座的男人都是帶了女伴來的,煙味和酒氣之中,已經有人開始摟著身邊的女孩子開一些帶顏色的玩笑。
坐在林曼旁邊的付總塞給她一杯酒。
林曼猶豫著要放下,“我還不夠21歲,喝酒是犯法的。”
一桌人都放肆地大笑起來。
有人道,“小姑娘怎麽學得跟老美似的,這麽不給面子?!”
林曼咬了咬牙,心裡想著付總支票上的那一串零。一杯酒抵得上Kare運營半年的數字,哪能不喝?
但是有了第一杯,就有接下來的十杯。
所有人都帶上了醉意,付總的一雙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有意無意地開始在林曼的腿上蹭來蹭去,有幾次甚至還握住使勁捏了幾下。
林曼隻覺得一股惡心直直地湧了上來,借口去上廁所,立刻起身躲了出去。
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她被付總在走廊裡堵個正著。
林曼剛才一直回避用正眼看他,現在面對面被攔住去路,不得不抬頭與他對視。
短胖身材,紅頭漲臉,小眼閃著精光,腦袋有些謝頂,大肚腩跟著腳步晃動,走一步便一顫。
笑容不善,聲音更加猥瑣,“我訂的那間總統套房,能看到整個城市的夜景,林小姐有沒有興趣?”
林曼本要搪塞過去,無奈付總不依不饒,臃腫的身材越靠越近,“我覺得以林小姐的實力,很容易跟成功男性建立比較好的交情,你說呢?”
一家女性平權機構的創始人,如今被赤裸裸地擺在男性視角的弱勢地位,這是多麽大的諷刺!
林曼攥緊了拳頭,胸口憋得喘不上氣,眼眶也酸脹難忍。
眼前猝不及防地,陡然浮起了一張布滿擔心和責問的臉,“這次壞人已經把字寫在臉上了!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她下死勁咬住自己的唇,淚花在打轉。
忽然,男洗手間裡走出一個人,林曼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顧不上多想,大聲喊了一句,“偉光哥哥!”
女孩兒的嗓音本就清脆,現在又帶了一股求救的尖利。
廖偉光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立刻轉頭朝著這邊看來。
眼前曖昧的景象不言而喻,林曼眼中的怯意更是讓他心裡一緊。
廖偉光幾步就走了過來,依舊是慣常的一副嬉皮笑臉,手上卻一把將林曼拉了過來,熟稔自然地摟著她的肩膀,嘴裡道,“喲喂,妹妹,這是哪位新朋友?”
林曼強作鎮定地介紹了剛剛還在糾纏她的付總,用詞仍是秉著恭敬,可拉著廖偉光衣角的小手卻在一個勁兒發抖。
廖偉光眉頭一皺:都被欺負成這樣了,還要給這個什麽狗屁付總留面子?這小孩兒傻呀!
“我這妹妹不勝酒力,還請副總多擔待,要不把你們正總也請出來,我做東再喝兩杯?”廖偉光故意歪曲著理解,手裡把林曼摟得更緊。
對面人看見廖偉光的架勢不像善茬,自己本來就是人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陪著笑“呵呵”了兩聲,胡扯了兩句閑話,便要回去。
廖偉光不放林曼走,直接道,“我妹妹醉了,我送她回家。”說著,又掏出一張卡片,塞給對方,是個圖文並茂的脫衣舞俱樂部會員卡,“付總還沒去過這裡吧?夜還長,慢慢玩兒。”
說完,故意裝出曖昧的樣子低頭問林曼,“背著你走還是抱著你走?”
下樓的時候,廖偉光一直緊摟著林曼,直到確認付總看不見了,他才松開。
二人剛走到廖偉光停車的地方,還沒來得及上車,林曼就掉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跑。到了路邊扶著一棵樹,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從嗓子到胃口,都跟著了火一樣難受。
廖偉光從後備箱裡拿了瓶水過來給林曼,半蹲著看她,看了半天,嘖了一聲,“知道人身上最疼的幾處地方嗎?”
林曼不解地望向他。
廖偉光一邊拿手比劃一邊接著說,“太陽穴,鼻梁骨,男人的話,還有下面。”他沒好意思指,料想林曼肯定也明白。
“下回再碰見那樣兒的,往這幾處招呼,記住了?”他罕見地一臉嚴肅,雖然說出來的話還不像是個正經人,“程嘉煜連這也沒舍得教你?怕用在他身上是怎麽的!”
林曼被廖偉光送回家,下車前囁嚅了半天,才出聲,“我們這兒還需要他們的捐款,所以,今天這事,你別告訴他。”
這個“他”是誰,大家心照不宣。
目送著林曼上樓,廖偉光歎了口氣,點著一支煙,猛吸了幾口,想了又想,還是拿起了手機。
小林妹妹,這事兒我要是真瞞著“他”,墓志銘上寫點兒啥你給我想好了嗎?
廖偉光心說。
只是走進屋裡,就花光了林曼全身的力氣。她沒有洗澡,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做了一夜碎片亂飛的夢。
那些斑駁的碎片拚起來,都是同一張面孔。
花了的眼妝印在枕頭上,也是一個悲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