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的最後一天,他們並沒有如約進行一次約會。
因為初語臨時收到公司通知,下午三點有新晉乘務長的業務培訓。
分部經理將正式名單發到群裡,他們兩人趴在桌前對著手機屏幕睜大眼,一行行數下來,終於在最末尾的角落裡看見了初語的名字。
一段時間的安靜後,初語默默關了手機,但神情仍有愕然。
顧千禾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指,輕輕拂挲了片刻,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壓了回去。
“沈初語。”他指著名單末尾的那三個字,小聲念出來。又俯過身,將她抱緊,聲音落在她耳邊,變成輕輕的吻:“寶寶好厲害。”
“下午不能陪你了。”她垂眸,視線不知落到了哪裡,聲音忽然變得很悶。
“沒關系。”
初語是這批新晉乘務長名單裡資歷最淺的一位,總飛行時長才剛剛到達晉升乘務長的最低標準。她坐在四下明亮的培訓教室內,身旁圍坐著一群資歷深厚的前輩,心底忽然就湧起一股怯退之意。
她向來只是個很普通的人,從小到大,但凡涉及考試,她就只能拿到一個不上不下的成績。
所以不明白這樣的機會為什麽憑空落到她頭上,也總覺得佔了一個不該屬於自己的位置,因而惴惴不安。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初語拿出來關機前,看見顧千禾發來的信息:「我在樓下等你」
未開課前的教室仍是安安靜靜的,初語起身,繞過桌椅走到西窗旁,看見他瘦高的身影,停留在先前目送她上樓時的位置。
層層樹影之下,仍能辨清他臉骨的輪廓,分明而峻深。有陣風吹過樹影,顧千禾在這時抬起頭,與她目光相觸。
澄淨溫煦的日光湧進窗台,風從窗隙間滲入,那種柔情,忽然間將她心口與肺腑深處都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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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時窗外天光盡暗,時間已過七點。
初語走在人群後下樓,遠遠看見顧千禾靠在車門旁,燈影下笑得溫柔。他徑直朝初語走來,牽著她的手,低頭吻她側臉。
四下的目光紛紛投過來,他開著那樣顯眼的車,又長了一張格外張揚奪目的臉。可是他的眼裡就只有初語一個人,那種不辨來處的溫柔觸動幾乎快要壓滿初語的心,讓她擁有歡愉,也讓她酸澀難安。
車行緩慢,昏黃的燈影掠過車窗,像晚風一樣輕。
“培訓怎麽樣?業務知識難麽?”顧千禾問。
“有點。”初語聲音很低,情緒不高。
途徑一處紅燈,顧千禾停了車,伸手牽握住初語的指尖,安撫性地揉了揉,“怎麽了?培訓不順利嗎?”
初語垂眸不吭聲,貪戀他掌心的那一點溫度,直到紅燈結束,她才悶悶開口:“我覺得不太好。”
“啊?”顧千禾松開手,側目望過來。
“你開車,別看我。”初語頓了頓,繼續說:“我坐在教室裡,周圍都是至少飛行了五六年的師兄師姐,你知道的,我飛行時間不長······”
“嗯,所以呢?”顧千禾雙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分出精力去聽她說話。
“還有一位很資深的乘務員,前年從外航轉過來的,總飛行時間有七年半。他們都很厲害。”初語說完這句話,如同泄了氣般靠在椅背裡,心情悶得好似落過雨。
“那你感覺他們有因此而輕視你麽?”
顧千禾問完這句話,初語頓默了。他一語中的,初語很明顯能感觸到那種輕視的目光,探究中透露出不屑,一整個下午,她都處於這樣沉重而不安的氣氛中,篤定自己佔了旁人的位置。
顧千禾見她不應聲,默默將車停到路邊。樹影遮匿住燈光,昏暗會給人莫名的安全感。他傾身將初語抱在懷裡,嘴唇貼在她耳側吻了很久。
“初語,你只看見別人飛行時間比你長,就覺得他們理應比你優秀。可是在我看來,你隻用了三年就站到和他們相同的位置上,他們之所以輕視你,也許只是出於嫉妒。”
其實除去在情感方面,顧千禾看問題的態度要比初語尖刻鋒銳很多。他天生優異,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輕視過無數人。他在很稚嫩的年紀,性格就異常孤傲,不屑於任何人的存在。冷漠到了骨子裡。
只有初語,他這一生,就只在乎過初語。
“嗯。”她輕輕應了聲,很快壓下情緒中的波動不安。
初語明白的。很多人都不那麽喜歡她,認為她太過冷情難接近。她對別人展露善意的時候,總會被誤認為是疏離的客套或是逢場作戲。有些人天生討喜,天生惹人愛,但那些人不是她。
她不會哭,不會鬧。在病痛下,很小的年紀就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縱使做慣了配角,可是一旦回到顧千禾身邊,她總能感受到自己有在被人真真切切地愛著。
最終是他手機的鈴聲打斷了這一場對話。
顧千禾打開手機的那一瞬,好幾條信息一同跳出來。全部來自同一人。
他很自然地將手機轉向初語:“我回一下Janet的信息。”
而初語卻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好。”
敲擊屏幕的聲音輕碎而細弱,在沉寂的車廂內斷斷續續。
顧千禾回復完信息,側過臉望著初語,她輪廓清瘦的面頰隱匿在昏暗之中,目光平平地望著窗外。
他默默歎了聲氣,伸手輕撫她臉側的肌膚,隨後迫著她轉向自己。
“Janet只是我的朋友。”顧千禾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非要和初語解釋這件事,明明她表現出根本就不在乎的意思,但他仍覺得自己心裡很堵。
“哦。”她語氣淡淡的,沒有過多反應。
但是片刻的沉默後,初語說:“我以為,你們曾經有交往過。”
“我和Janet?這怎麽可能?!”
她垂下目光,語氣裡藏著微弱的委屈:“我只是覺得,你在國外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女朋友……”
“怎麽不可能?!”顧千禾不禁提高聲音,為此惱怒起來,“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不是啊。”初語語速依舊是慢吞吞的,總讓人覺得她不在乎一般,“你是個成年男人,肯定會有正常的……需求。”
初語只是猜想,他各方面的條件都那麽難得,又是在國外那種開放的環境下,周圍有這樣一個優秀性感的女人,戀愛概率應該不會低。
顧千禾被氣得不輕,幾乎口不擇言:“你當我是什麽啊?成天腦子裡只有性的男人和公狗又有什麽區別?”
“你說的沒錯,正常男人的確是有性需求。可人不做愛總不會死,但是我!我這麽多年,一想到沒辦法和你在一起,就真的難受得要死。”
他說完頓了頓,仍舊抑不住胸腔之下的猛烈起伏,冷哼一聲繼續道:“我不像有些人,求婚戒指都帶上了,居然還想著倒打一耙,反過來質疑我。”
“我沒有啊……”初語有些無奈,語聲也變得急促起來。
“還說沒有?我都告訴過你,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你了,你還要質疑我和別的女人戀愛過,還要說什麽正常男人的性需求,難不成我在你眼裡是個不正常的男人?”
“不是啊,我沒有那個意思……”初語明白自己根本爭不過他,話說到一半,索性放棄了辯駁的機會。
“哼。”顧千禾轉過臉,撇開視線。車窗外黯淡的燈色落進來,初語因此看清他由於較真而收緊的頜骨線條,還有微微泛紅的眼眶。
於是她此時的心忽然就變得就如同聲音一樣軟:“阿仔,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他負氣似的不肯吭聲,也不再看她。
窗外沉鬱的天色迫著遠處的屋脊,也跟壓在初語心上似的,悶得人難過起來。
她默默牽住顧千禾的手,微直起身,去吻他的下頜與唇角。迎面撲來的甜熱氣息徹底擾亂了他的怒意,顧千禾能感受到初語的討好與讓步,這讓他心底忽然湧入了一絲細微的觸動。
他小聲說著:“這麽多年,我沒有想過要去接受別的女人,更從沒想過要重新開始戀愛,因為我知道,你總會回到我身邊。我會等你,也心甘情願把我的一切都留給你。”
他吻過來時,初語嘗到他嘴裡淺淡的薄荷香氣。隨著鈍重而緩慢的心率顫動,如潮汐般漫過胸口。
親吻結束後,他們將面頰貼在一起,微熱的氣息交纏著不肯離去。
顧千禾說:“前幾天加州有颶風過境,我在南部的住所被弄得亂七八糟,是我麻煩Janet去查看屋子的情況。Janet是我身邊唯一的異性朋友,也是我所有朋友裡辦事最牢靠的一個。”
“嗯。”
“還有……雖然我不知道這樣直接告訴你會不會不太好。但是,我還是想說……”他說到這裡頓了頓,輕輕湊近初語耳邊,低聲道:“其實Janet她,是不喜歡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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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仔:邏輯達人,吵架能手。貞操問題,決不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