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乎意料的是,徐醒既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望、異常之處,他的情緒控制得非常好,僅是眉心微蹙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平靜,回視著她。
半晌,他道:“嗯。”
仔細聽的話,這其實是一聲不帶任何情緒的聲調,但趙辭沁心臟仿佛陡然被什麽刺了刺,並不會太疼,甚至連血都沒流出,那破損的地方卻會時時刻刻提醒著它的存在。
後面她再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們就這麽僵持著,直到宴會重新進行,守在大門之外的警衛隊也撤走了,允許客人自由出入。
趙辭沁提前離開了。
她和穆長風一道出去的事家裡人都知道,除了薑玨數次欲言又止,想要打探什麽以外,其他人默契地保持沉默。今晚家裡也來人了,趙成祁頂替了阿寬的位置坐在駕駛座上,大老遠見她過來,立即開門下了車,朝她揚了揚手。
等她走近,趙成祁問:“姐,發生什麽事了?剛剛我見一大批警衛隊進來,我還擔心姐夫……那個,他惹了什麽事,連累了你。”
穆長風手上雖然有實權,但大部分部下都在南方,在政權軍權錯綜複雜的上海不一定萬事皆順。
趙辭沁說:“是出了點事,但跟我們沒關系。”
不知為什麽,趙成祁總覺得她興致有點不高,他摸摸鼻子,很有眼色地沒去問穆長風怎麽沒出來,道:“這樣啊,那就好。”
上車前,趙辭沁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眼。
徐醒就站在遠處。
雖然中川新洺被認定是醉酒不慎踩空摔下樓梯,但畢竟是在宴會中途出的事,提前離場的人不在少數,所以他的身影不算突兀。
月光融在燈火裡輕輕灑在他的肩上,隔著這段距離,看不太清他臉上的神情,不知為何,趙辭沁突然十分肯定,這一刻他同樣也在看她。
然而他沒有挽留她。
他沒有走上前,溫和而親昵地拉住她的手,讓她和他一起回家。
“姐?”已經上車、並且發動車子的趙成祁發出一聲疑問。
趙辭沁這才收回目光。
黑色汽車緩緩消失在長路盡頭,不久之後,書雋公館到了。
趙家難得有一家四口都聚齊的時候,趙羅緒還好,尚且還能淡定地喝茶看報紙,偶爾和他們聊幾句,薑玨眼底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趙辭沁強迫自己放空思緒,陪著他們說了會兒話,才回房間。
這間她從小住到大的臥室不知比中慶街那邊的好上多少,床大而柔軟,地上鋪了長絨地毯,臥室裡就有淋浴間,兩面窗推開,正好可以看見滿院的結香花,但不知怎麽的,趙辭沁心裡微微發空。
她怔忪許久,上前打開窗戶。
夜風從窗外慢慢吹拂進來,周圍一片安靜無聲。
其實她決定和穆長風訴訟離婚時,雖然因為穆長風的名號知名大律師都不敢接手,但因為她出手爽快,也見到了幾個律師,徐醒是其中資歷最淺的那個,聽說才拿到執業證書不久。
但就是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行業新人,最先說服了她。
明淨的律所辦公室裡,徐醒放下交疊的雙腿,站了起來,朝她笑了笑,“那就這樣,之後律所會將我們的協議擬好,一式三份保存,但我有一個要求。”
她仰頭看他:“你說。”
徐醒逆光而立,光線從他身後的窗戶照射進來,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他唇角最後一絲笑意斂盡,雖然看起來還是十分溫和,卻多了幾分莊嚴認真的味道:“由於穆先生目前不在上海,從遞交材料提起訴訟、層層審核,到開庭審判,可能需要漫長的時間,既然我接下了這樁案件,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希望趙小姐不要中途退縮。”
這個要求合情合理。
她說:“我知道,任何律師都不希望自己的心血白費,我也不會中途改變主意。”
徐醒笑笑沒有說話。
那時她不知道她後來會跟他有這麽深的羈絆。
在長達半年的訴訟裡,他們並不經常見面,每次因遞交所需材料見面時,往往彼此疏離而客氣,連朋友都算不上,所以離婚一個月後徐醒突然向她表白時,她其實是覺得十分荒唐的。
他喜歡她嗎?
如果喜歡,這種喜歡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她之前一直都感覺不到呢?
站了一會兒,趙辭沁便不再想這些事,她轉身打算去洗澡,就在這時,只聽窗外響起窸窣聲響,竟然有人在窗外。
趙辭沁下意識要喊出聲,下一刻,一隻手突然從背後伸了過來,捂住她的嘴。
緊接著一道呼吸輕輕貼近,灑在她耳側,帶著熟悉到極致的氣息:
“別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