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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愆》10. 生日快樂(完)
高三那年,陸之宴很明顯能感覺到季瑤的態度變得更加忽冷忽熱,每次跟他強嘴的時候,後果都是用那種方式收場,她心生厭煩,對自己感到厭煩。

只是陸之宴沒能感覺到季瑤看他的眼神多了一種複雜的感情,正如此刻。

郊區的這片平原開出了三春盛景,粉綠交錯,這片花海很漂亮,她很喜歡。

“晏晏,你喜歡嗎?”

她輕聲地“嗯”。

“這塊地方是我找的。”他語氣挺得意的。

“嗯。”

“那你愛我嗎?”

她還是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

“你說完整。”

她轉過身,不搭話。

他硬要她扭過來,要她說。

“你說不說?”

她低著頭不說話,他就吻了她一口。

“你說嘛晏晏。”

耳畔的風吹過,花瓣傾斜了身子,良久,她說了一句:“愛。”

“季晏晏,你累不累啊?說完整能怎麽樣?”

她抬眸,眼尾覆蓋著薄霧,糅雜著許多情感,最後輕聲說道:“我愛你。”

許多年後,陸之宴回想起她今天的眼神,才發現其實她早就流露過她的愛意,也早就注定了結局。

或許他就是等待本身,就像他生來就只為了愛季瑤,就連等待,也是他盛滿愛意的器皿,一路沿著這片花海流灑,它們被他精心灌溉,開了一年又一年。

2017年10月19日凌晨,波士頓下了一場猛烈的暴風雪,季瑤從夢中驚醒,壁爐裡的火焰微弱,空氣靜默,只有窗外的狂風將暴雪席卷,沉默地拍打著玻璃窗。

她看向時鍾,零點三十四分,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季瑤下了床,披上一件披肩,來到書桌前,攤開一頁信紙,沒有稱呼沒有問候語,但一面紙很快就被墨水鋪滿。

“今年波士頓的雪下得格外早,也格外猛烈,是我在江寧從沒見過的猛烈,猛烈得驚醒了我的夢。

又是一年冬,美國的冬天真的很冷,哪怕我去過更加嚴寒的地方,似乎也比不過這裡。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多,讓我來想想,這是我第幾次在深夜醒來,又難以入眠。

寒夜浸透我的思想,將它凝固在此刻,無法抵風前行,每當此時,我覺得這些個寒夜就像那些向麥克白現形的女巫一樣,能準確預言我的思想,亦或是,我心中的真正所想,只有在深夜裡才體現。

其實我也明白,是我自作自受,作繭自縛,我矛盾、糾結、尖銳,好像我性格有多麽的不好,就能體現你有多麽的好。

真是太奇怪了,從前我隻覺得人在喝多了酒之後才會不管不顧地什麽都說出來,現在只是夜稍微深了一點,寒露多了一點,風雪強烈了一點,氣氛就將人的思念烘托得可怕極了。

說到這裡,今天我從書裡看到這麽一段話:‘不久就會有那麽一天,我們擺脫了腐朽的軀殼,也就擺脫了這些罪過,墮落和罪孽會隨著這個累贅的血肉之軀一起離開我們,隻留下精神的火花——生命和思想的無形源泉,純潔得就像它當初離開造物主給人以生命時一樣。’

真的到了那麽一天,我希望我是義無反顧的,義無反顧地奔向你。我知道這時候你會說:‘我一直是義無反顧的,只有你不是。’是啊,那就永遠不要回頭了,我將我那洶湧的愛埋於深夜,隻我一人知曉,一人沉溺。

最後,今夜我醒得比平時早,大概是因為我要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季瑤寫下最後的署名:晏晏。

她將這封信折起來,裝進信封袋裡,又鎖進抽屜裡。抽屜裡有許多一模一樣的信封,全都是她寫了但永遠不會送出去的信。

“阿宴,你怎麽還沒睡?”舍友從宿舍裡出來,看見陸之宴靠在陽台上抽煙,眺望遠方。

“哦~我知道了,你在等你女朋友電話是不是?”舍友打趣道,人人都知道陸之宴有個在美國讀書的女友,雖然他們從沒見過他跟他女友聊天。

陸之宴笑笑,沒有說話,似乎是默認。

“誒不對啊,你今天生日都過了啊,你女朋友還沒來電話啊?”

陸之宴看著遠方,輕聲說了一句:“有時差的。”

舍友只是在心裡感歎,這人看上去像個情聖,實際是個情種,明明生日都快過了,還在為他女朋友說話。

有時差的。

這句話是陸之宴對自己的解釋,是對季瑤的偏袒,是為這段看似沒有盡頭的等待提供了一個合理的理由,這個理由很有力量,能夠支撐著他繼續等下去。

他始終記得,2014年秋天,他踏上前往美國的路,自信滿滿地去找她,那時候他在想,哪怕是拽,也要把她拽回來。

那個深秋雨夜,寂寥蕭瑟,這場雨從波士頓下到了江寧,他從美國回來,在機場坐到了天明。

2014年10月12日凌晨一點五十三分,他失去她了,她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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