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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六十六、借宿
一切發生之前。

何衝雖然到底在強烈的求生欲下退出了房間,但同樣強烈的師門情深,依然讓他小心又謹慎地貼在門縫上,想要聽聽裡面的動靜。

然而他齜牙咧嘴地想要聽點風聲時,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捂住他的嘴,一下子將他拖了開去。

何衝也是練家子,可他失了先機,又不敢在走廊裡弄出動靜,因此一套精妙絕倫的擒拿手也只能施展個小半,好好的分筋錯骨手最後使得跟狗刨一樣。

直到拖過了拐角,後面的人才松了手,何衝轉身一看發現是定王的那個跟班,金展。

何衝頓時也顧不得理虧,用氣聲問道:“你....你作甚?”

金展本只是盡忠職守,可看著何衝這般模樣,近日來又連連守著主子“斷袖”了的秘密,一下子也頗為不必要地紅了臉,忙擺著手,結結巴巴地辯解:“我只是,我對你,你莫誤會,我沒有那種愛好......別人也沒有!”

說到最後一句時,甚至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

何衝簡直摸不著頭腦,他不過是竊聽被捉,驚嚇之下借題發揮,怎麽這人倒比他還慌?

“別人......什麽別人?”何衝疑惑地問道,隨即瞪大了眼睛,回頭望向緊閉的房門。

金展簡直不打自招,一臉緊張地上來又要捂他的嘴,被得了自由的何衝一個小擒拿手便擋了回去,兩人邊過招邊互相逼問。

“你是說,定王也習慣如此動手動腳?”一個黑虎掏心。

“我沒說!”一個白鶴亮翅。

“你是說漏了嘴,你們王爺明明.....”氣急敗壞的何衝快要在樓梯上和金展打起來。

“我們王爺對別人從不這樣!”金展如此時刻仍不忘維護自家主子的清白。

“對十六這樣更不行!”何衝氣得抬腳一個下劈,卻被金展接個正著,兩人僵持著差點一起滾下樓梯去。

金展硬是生生扛住他的力道,再反手一抓,將何衝製在自己懷裡,急急警告著:“斷袖之事,不容於清議,萬不可宣揚。”

話音剛落,卻感覺懷中的何衝一靜,面色有些古怪地望向他,重複道:“斷袖?”

隨即,仿佛嗓子裡卡了東西,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壓抑著湧上來的笑意。

金展看著越發古怪的何衝,忍不住想戳戳他,這是受了自己師弟屈居人下的刺激,竟然悲喜不分了?

二人各懷鬼胎,雞同鴨講,就這麽互相眼瞪眼地在樓下對坐了一下午。

直到晚飯過後,李玄慈衣袍寬松、發髻松散地一副浪蕩子模樣,親自下樓叫了兩份吃食端上去,兩人的臉色都不約而同地變得更難看了。

直到第二日出發時,何衝也沒再好好見上十六一面,她昏昏沉沉地被李玄慈抱進馬車裡,車簾落下,連個側臉也沒見著。

金展則跟個烏眼雞一樣,死死盯著他,二人共乘一輛青皮馬車,默契地對今日李玄慈親密的舉動保持了沉默。

十六啊,師兄對不住你,等此事了結,若你真的有損,師兄便是拚了性命,也要讓那李玄慈變成閹雞。

何衝摸著自己發痛的良心,亡羊補牢、掩耳盜鈴一般想著。

一行人走了幾日,途中辛苦自不必說,也幸好李玄慈提前準備了足夠多的糖和點心,才讓十六乖乖坐了這麽幾日的行程,也借著轟隆隆的馬車聲,花了許多別樣的“功夫”,安撫了十六坐得發疼的屁股。

屁股倒是不疼了,可在車裡待了幾日,那嫩乳便被他在口中含了幾日,一刻不離,倒比那屁股還受罪得多。

當然,這些都被那扇特意挑的厚簾子隔離開來,除了拉車的那匹紅棗馬,無人知曉車裡是怎樣的景色。

行了三日,就快到那女子曾經出現過的一處地方,半途卻落起了雨,劈裡啪啦打在車頂上,吵人得很。

繼續走,進城去再休息也不是不行,只是十六從未聽過雨打在馬車上的聲音,人坐在裡面有些害怕,也格外鬧得厲害。

李玄慈便打發了金展冒雨去探,發現前面有座小廟,看上去倒還有歇腳的地方,於是便決定去那裡借宿一日,等雨停了再進城。

金展扣了廟門,卻久久不見回應,同一起下來的何衝一樣,渾身已淋得和落湯雞無異,小心地回望了一眼,卻見車窗上掀起的一角,李玄慈透出來的一個眼神,立刻打了個冷顫,愈發用力地扣起門來。

好容易敲開了門,應門的卻是個清秀的和尚,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的樣子,說了來意後,和尚卻警惕得很,有禮卻又堅決地拒絕了他們的請求。

雨下得太大了,將視線所及的一切都衝淡了幾分,像是工整的工筆畫,被肆意的水跡暈成了一團糊塗。

雨點毫不留情地打在青皮馬車頂上,幾乎要將那種震動傳到車裡每一寸。

李玄慈挑了車簾,正在看著,突然一道亮光劃過從車簾縫隙裡刺了進去,一切霎時都變為黑白色。

“哥哥,我怕。”十六衝上來,抱住了他的一隻手臂,那怯生生的聲音,被隨即而來的雷聲遮掩,可李玄慈的目光低了一瞬,依然聽見了。

他眸子動了一下,然後堅定地將被十六抱緊的手抽了出來,挑開車簾,跳下車,走進雨霧裡。

留下身後的十六,有些委屈地坐在車簾旁,身上都被飄進來的雨絲打濕了些。

李玄慈卻未回頭,一直走到廟門前,打量著那小和尚。

下一刻,雪亮的劍光抵在小和尚清瘦的脖頸上,劍影比雨霧中的閃電還要亮,與那砰砰流動的大血管靠得那麽近,再多一厘,便要見血了。

“讓我們進去,重賞。”

“不讓,我便殺了你,再進。”

他說得簡潔又冷漠。

世界靜默了一瞬,誰也沒料到突然的這一出,何衝被這架勢嚇得念了句“福生無量天尊”,卻又才想起這是佛門,要念阿彌陀佛,才不算觸同行的忌諱,可他說也說了,於是便乾脆閉上嘴。

於是,他們就這樣順利地住進了寺裡。

可憐巴巴守在車裡的十六,被李玄慈裹在披風裡,一點沒濕、全須全尾地抱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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