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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七十二、厚顏(2400)
玄青眼裡的光徹底消散了,連身體也在迅速變涼,只剩下胸口仍在汩汩流著的血,還殘存著溫熱。

那血肆意淌著,濃烈的血色在紅羅的青色布裙上慢慢浸染,一寸一寸染掉本色。

它死得並不體面,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仍然是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樣,連面上的毛發也沒褪盡。

一滴淚落在那混雜著棕紅的皮毛上。

紅羅再也無法克制,不顧一身狼藉,緊緊抱住了玄青已經冰冷的屍體,放聲大哭。

無論是在細雨蒙蒙的斷橋上,還是在這寂寥的荒寺裡,紅羅一直與所有人隔著些距離,總是慈悲又淡漠地望著這世間悲歡百態。

然而,此刻的它,卻真正像一個人了。

不再清高,不再疏離,在這凡塵裡翻滾折磨,流下最俗氣又最真心的淚。

紅羅再抬頭時,身體顫動著,眼中有痛苦在波動,似乎要從口中嘔出靈魂。

突然,它從口中吐出一顆帶著血色的珠子,大口的鮮血從唇中溢出,紅羅也顧不得擦,只是接住那顆珠子,想要將珠子按進玄青胸口的血洞裡。

何衝眼中閃過不忍,急急勸道:“它已經死了,你就算把自己凝了那麽多善緣的內丹給它,也無法救回來的,這樣逆天而行,只不過白白廢了你這麽多年的修行,何苦啊!”

紅羅完全聽不見一樣,堅定地將珠子徹底按進玄青的身體裡,直到光芒完全消失。

它望著玄青沒了光的眸子,眼中浮現一點可悲的溫柔,不是神的,而只是一只有七情六欲的妖的溫柔。

“我去泰山娘娘那裡求過,她答應過我,只要修滿一百件善緣,你就能脫野狐道,到時候,我們兩個再做兩隻普普通通的小狐狸,從頭開始修煉。”

“你為什麽不能再多等等我呢?我馬上就要修滿一百件了。”

“不過不要緊,我的內丹會護著你轉世的,不會成孤魂野鬼,這次,換我去找你。”

紅羅不斷咳著血,仿佛陷入了囈語中,輕聲對著玄青,說著這些它再也沒有機會聽到的話。

何衝面色露出不忍,天狐修行有多難,他從前便有所耳聞,一旦得道,那便是變換命格、飛升成仙的機會,竟就這樣放棄了。

他這樣收妖伏魔慣了的道士,心中都難免波動,此時身後卻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

“走了。”

李玄慈橫抱起十六,這場爛俗的糾纏他已看了許久,實在是半點不感興趣,隻覺得是兩個人蠢貨互相禍害的無聊事。

不像金展與何衝,都被這一幕深深觸動,久久難以釋懷,兩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是對彼此鐵漢柔情的肯定與自我肯定。

當李玄慈邁著步子要跨出房間之時,身後卻傳來紅羅有些虛弱的呼喚聲。

“公子,你與十六均對我有恩,此番牽連十六,實在是我之過。當日我曾給過十六一句勸解,可後來種種變故,始料未及,如今我再將這句話贈您,相信您必能領會其意。”

“君所求,不在北,而在南,禍不在妖,而在人,治其標,失其本,不智矣。”

紅羅強撐著說完,幾乎沒了力氣,再也說不出話來。

李玄慈的背影微微停步,聽完此話,隻冷冷甩下一句“看顧好自己,再來給旁人忠告吧”,便頭也不回地抱著十六走了。

何衝和金展愣了下,連忙追了上去。

天上落的雨變得小了些,何衝回頭望了眼,隔著漫天連綿的細雨,紅羅與玄青兩個孤單的身影靠在一起,彼此依偎,再無一絲距離。

他最後看了眼,到底繼續往前,將他們獨自留在這雨霧隔開的一方天地裡。

微博:化作滿河星

等終於趕到了鎮裡的客棧,李玄慈抱著十六進了房間,將她放到床上。

何衝湊上前來,做著更仔細的檢查,卻還是沒查出有什麽異常,眉頭一擰,沉默了許久,還是說道:“要不,找塊紅燒肉吊她鼻子前面,有一回她摔暈了,半天不醒,就是這麽弄醒的。”

金展在一旁,面色有些難以言語,十六兄弟的人生經歷,還真是.......豐富多彩啊。

李玄慈沒有說話,何衝剛擔心自己這荒唐辦法是不是太丟臉了些,卻見李玄慈直接用劍挑開了十六的隨身寶貝小包袱,裡面全是她各色吃食。

李玄慈將食指沾了些糖蜜,然後直接挑開十六的嘴唇,用指尖與她藏起來的舌頭攪纏著,讓那蜜在十六口中潤開。

何衝眼睛都要瞪出來了,然而腦袋不夠、盡忠來湊的金展,兢兢業業地默默擋在他身前,防止他打擾李玄慈的“過分”之舉。

旁邊兩人還在大眼瞪小眼,李玄慈眼中卻暗暗湧了笑意。

指尖上一片濕熱,直到感受到那原本安靜的舌尖逐漸纏了上來,吮吸的力度越來越明顯。

這樣的歪招居然真的有用,李玄慈唇角翹了一瞬,把著力度,將指尖慢慢抽出,越往外抽,便含得越緊,等那指頭終於完全抽離時,十六眼皮動了幾下。

終於張開了眼。

十六還有些懵,下意識地摸著自己後腦杓的大包,掙扎著坐了起來。

而她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眼前的李玄慈。

那雙眸子,生得漂亮又凌厲,如今卻一瞬不移地看著自己,裡面似乎還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十六腦子裡亂哄哄的,像偷喝了幾大缸後勁極大的桂花酒,天旋地轉的,她閉了眼,可那雙眸子在黑暗裡仍然停留在她的腦海中,仿佛要看進她的靈魂裡。

十六猛地搖了搖頭,有些暈乎乎地睜開眼,卻還是望見了那雙眼睛,鎖著她,纏著她。

“王爺”,她暈暈乎乎地叫了一聲。

李玄慈直起身來,目光冷了些,如同蓄雨的靄靄沉雲。

“王爺?”他開口,以危險的語調重複了一遍十六的稱呼。

在這目光下,十六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後知後覺地清醒了些,卻隻怯怯地看著李玄慈,不敢再說話。

何衝和金展都默默咽了下口水,感受到了氛圍的凝固,不待李玄慈親自拿眼刀剜他們,便悄然無聲地退了出去。

當然,略有良心些的何衝是被金展捂了嘴拖出去的。

十六有些怯地打量著周遭,小聲問道:“王爺,這是怎麽了呀?”

李玄慈沒說話,隻沉沉打量著她,良久才道:“怎麽,你做下的事情,半點不記得了?”

“我......我做了什麽呀?”十六也咽了下口水,硬著頭皮問道。

“沒什麽。”李玄慈掛上一點笑,以詭異又平靜的口吻回答道。

然後不待十六松口氣,他又繼續說著。

“不過是整日非要叫我哥哥,仗著失智,百般糾纏,還曾脫得精光,想方設法勾引我罷了。”

李玄慈沒有半點愧疚,挑著眉毛信口雌黃。

最後還不顧十六已經瞪得滾圓的眼睛,最後補了一句,“對了,你方才撞壞腦袋之前,還罵了句格老子的,不知道,是在罵誰啊?”

他目光裡閃著愉悅的惡意,看著無還手之力的十六,無助地跳進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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