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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一八七、夫子與學生
“當時死了的,可不止一個。”

這話倒有深意。

十六狠狠錘了下掌心,對啊,當時還有一個侍女一起落的水,如今卻只見這一個。

“你再想想,不過是具不會動的屍體,又何須找這些個人如此看守?”

“且如今還沒有入殮,一同尋來的屍身卻少了一個,這又是什麽意思?”

十六心思轉了過來,“這怕是不想讓任何人接近,小姐身份貴重只能好好守著,可一個家生子侍女的去處,便能隨意處置了,也不會有任何人追問。”

“這般小心,果然有蹊蹺。”她點了頭,可隨即又有些喪氣,“可如今那侍女的屍身怕早不知被弄到何處了。”

說完便被彈了個腦蹦。

“你當人人做事都如你一般顧頭不顧尾?”李玄慈眼尾微翹,就這樣瞟了她一眼。

十六挨了打,卻高興得雙腳一蹦,眼睛裡都放光,直瞧著他說:“你有法子?”

隨即篤定了不少,“你有法子。”

那自然是有的,五城兵馬司尋到人那一刻,李玄慈比忠義侯府都早得了消息,後來更是把侯府的小門都盯個死緊。

那侍女的屍身,待五城兵馬司的人一走,天一黑,便被扔去了城郊的亂葬崗。

十六當即便決定趁夜去亂葬崗。

微博:化作滿河星

亂葬崗。

如果說薛家姑娘過身後尚能有一處安穩之地,這亂葬崗便只剩荒草淒淒,間或有那叼人的野狗寒鴉沾著血腥四處亂動。

他們尋著那侍女的屍身時,她已快被那用腐肉滋養野了的黑狗圍住,十六連忙扔了石頭過去,驚起一片發綠的眼睛,直溜溜朝她望來,身體低伏著嘶吼,伺機要撲上來,叫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李玄慈便橫劍攔了在她身前,手裡的劍在不甚明朗的月色下都閃著寒光,一劍下去,便將其中一隻犬劈了個對半,極腥熱的血肉橫飛空中,一下便將那群野狗全嚇走了。

聞著那漫天的狗血混著屍腐味,十六硬生生將自己的翻湧的胃袋給摁住了,捏著鼻子趕了過去。

待到了屍體身旁,她撚了帕子把口鼻掩住,低下身來,才借著昏暗的月光,看見屍身已被狗咬壞了些。

她忍不住急得跺腳,早知道便該早早狠打那狗才是!

又仔細看了看,好在傷口不深,將額面、脖頸和上胸咬出了些口子。

既已有損毀,十六暗忖了下,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抬手借了李玄慈的劍,剖開了侍女的喉管,細細看了,又查了周身。

最後,明知道前面這具冰涼的身體,早已沒了呼吸,不會疼,不會難過,十六卻還是將她衣服仔細斂好,將亂了的發攏住,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了一角下來,將她破了的頸重新包扎好。

在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李玄慈便站在身後,不作聲地瞧著她。

他從不懂得慈悲,便是死在他劍下的,也不會有半分憐憫愧疚,更別說一個都沒進過他眼裡的陌生侍女。

可瞧著十六這心慈手軟、多管閑事的模樣,他卻沒有像對其他滿口仁義道德的人那樣感到厭惡。

反倒是看著她那胡亂綁得毛絨絨的頭髮,心頭莫名動了下。

這些十六全然不知,隻又默了一遍《太乙救苦天尊說撥度酆都血湖妙經》,才終於起身,轉向李玄慈。

“我查了,她口鼻裡也有那細綠藻,身上的痕跡倒也是泡了這些天泡出來的。”

“然後呢?”他望著十六,仿佛都聽見了她還沒說出的話。

“然後,我剖了她的喉管,卻發現裡面幾乎沒有任何殘留。”

“口鼻有藻,喉管裡卻沒有,說明這人是死了之後才拋進水裡,但死人與活人不同,不會因落水受嗆,因此只有口鼻進了河水,卻沒真正吸進肺裡。”

李玄慈聽了這話,卻一點不驚訝,反笑了下,說了二字,“果然。”

十六睜了眼睛,怎麽這他也果然,怎麽他什麽都果然!

“你......你又早知道了?”她磕磕巴巴問道。

李玄慈拿眼睨了她下,不答反問:“我問你,尋到人時,是怎樣的光景?”

“先找著的侍女,隔了二裡,又找著了薛家姑娘..........”說著說著,十六的眼神便飄了起來,出神一般呆呆地沒了言語。

“我懂了!”突然,她蹦出來一句,接著興奮地說著:“兩人同時落的水,那支流湍急又無分岔,輕易不會擱淺,按理說應該離得不遠,可最後尋著她倆的地方卻隔了足有二裡地。”

“所以?”李玄慈好整以暇地拿問題繼續勾著她。

“所以,是這侍女與薛家姑娘同時落水後,中途上了岸,卻又被人殺了,再丟下河裡的,因為中間耽誤了許久,最後尋著屍體的地方,才會差了那麽遠。”

十六乖乖上當,如同個上課被夫子提問的好生徒,兢兢業業地答著。

李玄慈瞧著她那眸子,在如此的昏月下,都閃著光,跟個攥著勁兒蹦達的兔子一般,便覺得有股子笑意憑白從肺裡往上冒,又被他壓了下去。

黑心眼的“夫子”正了面上顏色,方才十分吝嗇地評了句。

“倒不算太笨”。

十六得了表揚,倒不驕不躁不生氣,反而舉一反三,想得更遠了些。

“這侍女既然喉管無藻,那說明雖然支流如此湍急,她卻只是假作出落水之象,中途還能上岸,怕是其實極為善於泅水。”

“既會水,卻又裝出不會的模樣,這般遮掩,想來,這落水之事,必與她脫不了乾系!”

李玄慈眼中閃過一點讚賞,接了她的話,繼續說。

“這背後之人,要麽是能使喚得了侯府家生子,要麽是能在侯府嫡女身旁埋下這樣深的釘子,無論是哪樣,之後該往哪查,倒是一清二楚了。”

他回首望向侯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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