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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一百三十四、吃人蜜(2700)
李玄慈還在凝著自己光滑如初的腕子,十六已經下榻來,從後面探出腦袋,一看,眼睛也鼓圓了,從後面拉扯起李玄慈的手腕,跟個秤砣一樣墜著。

還伸出根手指,不信邪地往上面搓了搓。

“沒了?”她沒忍住,又輕輕摳了下,果然是真沒了,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果然也一個字都沒有。

和她不同,李玄慈則下意識抖了下手腕,隻覺得跟天上落下隻傻刺蝟,沒頭沒腦地刺了他一下似的。

他沒作聲,隻一翻手,收腕落袖,提了劍,微微側首,道:“先出去看看,跟緊些。”

十六十分懂事地點了點頭,拿好自己的小匕首揣在懷裡,隨時準備應對前方的妖魔鬼怪。

門被打開了,外面是一條長廊,踏入半晦沉影中,久久望不見光亮,似進了怪物食道一般,陰暗又詭譎。

終於走到盡頭,二人這才發現,他們竟身處一條極大的船上。

走在甲板上,天上落了雪下來,細細軟軟如鹽似絮,走動間呵氣成霧,煙煙嫋嫋,二人隔著薄薄寒霧對望一眼,眸中俱是警惕。

更奇的是,這條船不是逐浪而遊,卻是行在冰上。

遠遠望去,一色淨明,白茫茫一片荒得不死人間,不見山,不見木,唯余滿目蕭白,似臨月上寒影,千裡系孤艇。

近處,隻聞簌簌破冰聲,船頭伸出銳器,刺進寒峭的冰層中,雖無風無浪,船卻依舊蠻野地向前破開。

十六噠噠跑到扶欄上,想要朝下看,李玄慈過來擒了她腰,想將她抱回來。

她卻得寸進尺,乾脆回頭衝他說道:“你抱著我腰,別讓我掉下去。”

說完,便要一頭往下栽,伸出船舷去看下面的蹊蹺,李玄慈只能做了一回倒拔垂柳的粗人,把這不要命的小祖宗又給拉回來了。

等十六腳又落了地,李玄慈還沒張嘴罵,她便興奮地說了起來。

“我知道這船如何動的了!”她兩手合十一拍,頗為雀躍。

“船底下面伸了好多細細的爪牙,精細得很,像蜘蛛的腿一樣,扒著冰沿往前進,肯定是機關,還是極厲害的機關。”

“再輕舉妄動,就把你丟下去喂魚。”李玄慈卻並不接茬,眉梢眼角全是寒意,這是個不怕死又愛折騰的,不好好敲打兩句,下一次不知道要將自己折騰到什麽鬼地方去。

可惜十六如今早成了個滾刀肉、混不吝,隻嘿嘿笑了兩聲,一臉乖乖聽話的小模樣。

可等李玄慈剛轉身,她便在後面暗暗眯眼,悄摸聲地念叨了一句,“你要是真舍得,方才早就松手了。”

她這句話說得極輕,幾乎只是氣音,本以為李玄慈肯定不會聽清,卻沒想他走在前面的腳步一頓。

接著,本來往後伸出要牽她的手,方向一變,轉而揪住十六的後領子,將她整個拎了起來,捉小貓一般,毫不客氣地拖走了。

二人從甲板上轉了一圈,在船舷另一邊發現了入口,那居然是一個滑道,彎彎曲曲,細細的,瞧不見出路。

十六先勇敢地往前跨了一步,接著便跟被凍在那一樣,半天就是不下去,好容易才僵著回頭瞧了他一眼,小聲問道:“要不,你先打個樣?”

李玄慈瞧了眼這慫包,沒給她退路,直接將人拿捏過來,抱進懷裡,隻給她露了個腦袋出來,乾脆利落進了滑道,就這麽落了下去。

耳邊烈烈風聲,眼前一片暗,卻又順著滑道天旋地轉往下落,曲曲折折,彎彎繞繞,眼花繚亂間無數暗紋刻於滑道內中,從他們眼前劃過,卻沒來得及看清,便又落下數丈。

最後從滑道中衝出來時,瞬間改徹了天地。

撲面而來的,便是熱。

這股熱意有些蹊蹺,雖不至於滾鍋一般,卻烘得人懶了骨頭。

隻稍待一會兒,便覺得成了副裹著油脂、晃晃蕩蕩的皮囊,隨時都要從毛孔裡蒸出脂來。

兩人還跌落進極厚極軟的羊毛墊中,細細長長的絨毛從皮膚上撓過,更讓人心生燥意。

十六抹了把汗,有些嫌棄地從李玄慈懷裡一個驢打滾就滾了出來,太熱了,她可不想再粘在一起。

李玄慈看著旁邊在白軟的羔羊毛毯上打滾的十六,輕輕挑了下眉,先一步站了起來,不再理這用完就扔的小沒良心,自顧自往前走。

十六這才發現人先走了,連忙爬了起來跟上去,也不嫌棄熱了,跟個尾巴一樣牽著他的下擺,不肯再落下一步。

這似乎是個圓形的環廊,兩人走了一段,看到一扇門,人影子往上一投,那繁複精細的鎖閂瞬間和活了一般,發出輕細的金屬碰撞聲,內裡機關旋動,啪的一聲,門開了。

瞬間喧嘩笑謔之聲傾瀉而出,裡面是副極熱鬧的景象。

十六躲在李玄慈後面探了半個身子進去,這才知道外面為何如此熱。原來是外面一圈地龍燒得極旺,裡面卻沒鋪爐子,這樣熱氣便只是隱隱透過去幾分,既不覺得氣悶,又溫暖適宜,實在是舒服極了。

可更吸引人注意力的,卻是滿眼的魑魅魍魎,鶯鶯燕燕。

內裡是寬得足夠跑馬的高廳,人聲鼎沸,有眼冒精光的老者輸光了錢,有剛過桌高的稚子收金入懷,有搖扇的讀書人貪圖黃白之物,有衣衫襤褸汙糟乞丐一擲千金。

奇的是,更有癩皮獸臉的怪物穿著人間衣裳,就這樣混跡其中,旁人似也毫無察覺,坐在桌前高聲呼喝。

偏偏旁邊還倚了輕紗朦朧的嬌女,肌膚盈白賽新雪,身姿豐腴似盈汁,腕上足上發上全是累累金飾,好一副人間富貴花。

每桌前都有莊家坐鎮,骰子,牌九,投壺,鬥酒,無一不足。

一邊曲水流觴,從旁鬥詩的幾人端的是風流姿態,另一旁便是鬥雞走狗,咬得雜毛紛飛,好不熱鬧。

處處皆不同,唯有每張桌上擺了無數沉甸甸的金子,累得快要成山。

這,這又是個什麽路數啊,十六心中茫茫,難道,這是要他們贏遍了所有人,才能再上一層嗎?

還未待她細想,李玄慈便伸手將她重新撥到自己身後,一雙眸子驟凝,風霜怒雪,盡藏於其中。

十六被他收了回去,才發現方才她站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正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說是人,也不對。

這更像是個裂面怪物。

一半是個美人皮面,媚得和那陳年釀的濃葡萄酒一般,眼兒媚,眼兒醉,隻望一眼,便覺得骨頭都被懈了勁,昏得找不著南北。

可偏偏另一面便是毛茸茸的貓臉,生得鼻嘴尖利,細細的胡須翹得老長,一隻眼睛綠得發亮,便是最上好的瑪瑙也沒這成色。

見她望來,那半面人極嫵媚地飛了個俏眼過去,指尖的金幣極靈活地在指縫中流轉了一圈,才說道:“妹妹,想要飽奴家的眼福,可是要花金子的。”

聲音也甜膩得似乎要滴下蜜來。

十六心中一驚,她竟一眼便瞧出了自己的女兒身,這眼睛,可實在太尖了。

李玄慈卻暗暗挪了一步,遮住了十六的大半身子,眼底半點不見波瀾,眸光掠向眼前的半妖。

被他這麽不冷不熱地剜了一眼,那半妖卻嬌滴滴笑起來。

“這位小哥是個厲害的,奴家貪愛顏色,自然願意對小哥好。”

接著,那半妖伸出塗了豔紅丹蔻的雪白細指,曖昧地伸進自己豐潤如山巒起伏的雙乳間,抽了根鏽跡斑斑的鐵片鑰匙出來。

“小哥要求的,便是這通往更上一層的鑰匙吧,奴家公道得很,這裡都是贏家通吃,只要小哥能贏,別說鑰匙,便是這滿屋的金銀,包括奴家,也都歸了你。”

“可要是小哥輸了,那小哥這身子..........”她停了下來,眼睛似牽線粘絲一般從李玄慈身上流連過去,眼裡湧了蜜,才又說道:“便要歸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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