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學校裡面,林峋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林慕溪低著頭跟他走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那種等待審判的滋味,主動問了起來。
“爸爸,郭老師說什麽了?”
林峋伸手按了按眼鏡,抬頭看著前面的路,“她說你再這樣下去考大學會很困難。”
林慕溪想也知道她會說這些,又問道:“還有嗎?”
林峋轉頭時,看到林慕溪略微有些緊張的雙眼,他遲疑了一下,說道:“其他的話都是說給家長聽的,我回去會和你媽媽商量。”
一說到媽媽,林慕溪心裡就開始變得不舒服起來。
一方面她覺得媽媽是家庭的背叛者,她打從心底排斥她;另一方面是她在避孕套的事情上說了謊,她對她有愧疚。
這兩種感情是矛盾的。
林慕溪討厭蘇家婕背叛家庭,背後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不想看到這個家被拆散。
可當她對爸爸說謊時,心裡卻是想讓這一切趕緊結束,她覺得很厭煩。
心裡的負面情緒太多了,多到她自己都要承受不住,甚至想跟父母破罐子破摔。
她總有種這個家明明早已經千瘡百孔、卻仍然被拚命維持著的感覺。
這種看不清自己生長環境、總是需要對身邊發生的感情疑神疑鬼的狀態,讓她感到很累,她已經不想再看見父母在她面前演戲了。
最要命的是,她很怕他們是因為有她在,所以才不離婚的。
她怕父母會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她怕她這麽多年活得沒安全感全是她活該,她怕自己什麽都不做,光是在當年被生下來就是個錯誤。
林峋按了鑰匙打開車門,上車時,林慕溪突然停住了,她站在車門口看著林峋,開口道:“爸爸,我想去外公家。”
她不想回去,印象中只有外公身邊才能讓她有安全感。
林峋單手撐著方向盤,盯著林慕溪的臉看了一會兒,開口道:“先上車,我還有事要問你。”
“我……”她抬眼看著林峋,被他眼底那股威懾力給震到了,只能坐上了副駕駛。
車駛上馬路之後,林峋開口了,他語氣很冷,“你還沒滿17歲,現在這個年齡本來是該認真讀書的時候。”
林慕溪沒說話,眼睛一直看著窗外一閃即逝的路燈。
她從上車開始就很難受,胃痛,小腹也痛,車裡有空調,但她背上都是冷汗。
“那個男生我認識,叫徐離是吧?”
說到徐離的事,林慕溪這才肯轉頭看他,她眼裡都是防范與警惕,半點往日的乖順都沒有。
“小時候你經常來你外公這邊住,有個叫徐紹寒的哥哥還記得嗎?他家和你外公家是世交。”
林峋雙眼一直看著前面的路,直到停在路邊等紅燈,他才看向林慕溪。
“徐紹寒那會兒總來你外公家帶你玩,其實是因為當時他家裡來了個女人,那個女人當著徐紹寒媽媽的面,帶了個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過來。”
“雖然後來那個女人和她兒子再也沒出現過,但這件事嚴重影響到了徐紹寒他父母的感情,徐紹寒的媽媽甚至因為這件事情自殺過。”
“前兩年那個私生子的媽媽在國外病死了,徐老爺子不想看他一個人在外面漂泊,就親自出國去把他帶回來,但沒過多久他自己又搬出去了。”
“你應該知道非婚生子女代表了什麽吧?”林峋看著林慕溪一字一句說道:“徐家沒有他的位置,徐紹寒也不會放過他。”
林慕溪一言不發,她聽著他說話,眼睛就看著車上的紋理不動,神情異常冷靜。
如果林峋照鏡子就會發現,這種毫無感情流露的沉默,與他平時完全一模一樣。
說是父女,但林慕溪的眼神和他簡直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你也大了,這幾年你越來越不聽話我都看在眼裡,你可能在叛逆期,我不想多說你什麽,有些事等你長大了自己就都明白了。”
紅燈開始轉綠,前面的車都紛紛駛動,林峋拉動車檔,將車開了出去。
“只要別犯原則性錯誤,不觸犯法律,你這一輩子都會很順利,希望你別去自討苦吃。”
“避孕套的事我不跟你繼續追究,家裡的監控今天已經裝上了,以後我每天都會回家,你晚上不要再溜出去,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出事了,身邊沒人能幫你。”
他沒聽到林慕溪說一句話,就已經拿下了這場戰爭中無形的勝利。
車開進家裡車庫時,林慕溪轉頭看著林峋。
她透過他的無框眼鏡,與他下方那雙和她顏色深淺一模一樣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林慕溪直接問了起來:“我聽到外公說的話了,媽媽和公司裡的大學生有一腿,你們到底為什麽還能繼續待在一起!”
她聲音越來越尖銳,直到臉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才反應過來是爸爸扇了她耳光。
她的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了,但她強忍著沒有哭。
“她是你媽媽,誰都能說她,唯獨你不能,她生你下來,你說她的長短就是你不孝。”
“下次不許再犯這種錯誤,聽到了嗎?”林峋語氣從未如此嚴厲過。
林慕溪真的一點都不懂,她不明白,為什麽他能心硬到這種程度。
他難道沒有感情嗎?被人背叛了也不覺得痛苦嗎?結婚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他只是在做一場生意嗎?
如果大人都是這樣,天塌下來都能不動聲色,那他們到底要承受多少事情,才能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把自己原本柔軟的心給硬生生磨成一塊石頭?
還是說,這些事情本來就是不需要被在意的,都是因為她自己想太多了,所以才會莫名其妙去替他感到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