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樂聲不斷,梁帝與墨雲城談笑風生。
蕭瀾看著眾臣恭維討好的樣子,心生厭惡。
“瀾兒妹妹與其在這兒生悶氣,不如去瞧瞧你帶來那位小兄弟。”
旁邊謝凜搖著一把白面折扇,莫名香氣撲鼻。
蕭瀾下意識皺了皺眉,沒見過男子也這般愛用香的。
她望向下席,本該坐在那裡的少年已經不知所蹤。
蕭瀾接著便起身,卻聽到墨雲城玩味的聲音:“這宴席剛開始,蕭姑娘便乏了嗎?”
“瀾兒,”梁帝喝得面色微醺,“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父皇,”還未等蕭瀾回答,謝凜就已經起身,“欽天監上報,今晚月色甚好,是幾十年難得一見的景象。慕安郡主聽了饒有興趣,便想獨自一人去看看。”
“既是賞月,一個人未免太過孤單。”墨雲城笑道,“還望陛下——”
梁帝笑得爽朗:“去吧去吧,你們年輕一輩總是愛看這些個稀奇景觀。橫豎是未來的夫妻,一同去賞月也無妨。”
“謝陛下成全。”
二人一同出了大殿,皇后溫婉笑道:“未曾想今日居然能將瀾兒的婚事定下,陛下當真是讓臣妾措手不及,此時反倒沒有了吃酒的興致呢。”
“哦?皇后何來的措手不及?”
“陛下您都親自操心瀾兒的婚事,臣妾作為皇后,豈有撒手不管的道理?瀾兒既是晉安侯嫡女,又是您親封的慕安郡主,這嫁妝、禮法,臣妾可是得仔細操持著呢。”
“原是這樣,”梁帝滿意地點了點頭,“還要勞煩皇后操心了。”
皇后立刻起身行禮,“臣妾看著瀾兒長大,如今她要嫁人了,欣喜之余難免有些不舍,一時傷感恐擾了陛下的興致。還望陛下體諒,允臣妾先行退下。”
梁帝擺擺手,“皇后仁善疼愛小輩是好事,來人,送娘娘回宮。”
“陛下,臣婦陪娘娘一同回去吧。”柳容音笑容得體,“瀾兒的婚事如何操持,還需娘娘指點。”
“也好也好,你這做母親的,自然是百般費心了。”
柳容音上前,按照宮中禮儀扶皇后回景仁宮。面上雖坦然,卻無人知曉藏在袖中的手已經微微顫抖。
禦花園中。
蕭瀾睨了眼跟出來的墨雲城,“你究竟要做什麽?”
墨雲城挑眉,“還能做什麽,娶你,自然是看上你了。”
“上回沒扎死你,真是一大敗筆。”蕭瀾對上他的眸子,“你要什麽就直說,反正你是娶不到我的。”
“這麽肯定?”
蕭瀾一笑,“我爹若是得知這消息,絕對不會同意。到時候他脾氣上來,說不定直接殺到你們北渝皇宮裡去,這樁婚事自然成不了。”
“呵。”男子走近,“蕭家人果然都是清一色的狂妄之徒。你爹在戰場上大殺四方,你便在盛京城,甚至在這皇城之中耀武揚威?”
蕭瀾諷刺道:“總比有些人打不贏仗,就靠娶女人來得體面。”
墨雲城也不惱,隻低頭看著她,“莫不成蕭姑娘還不知道,北疆突發寒潮,如今不過深秋,便已凍死了許多人。原本穩贏的局面……現也成了變數。”
蕭瀾面色一僵,“你說什麽?”
“若是靠你們蕭家在戰場上就能贏,陛下又何必冒著得罪重臣的風險,讓你聯姻呢?”
墨雲城好似閑暇地望向夜空中的圓月,“若想你爹平安從北疆歸來,還是聽話點,嫁給我可好?”
“為什麽非得是我?”
墨雲城笑說:“蕭家百年軍侯,雖是北渝最大的敵人,卻也是最欽佩的人。在北渝,你爹的名聲可比你們這不倫不類的皇帝陛下響亮多了。”
他湊近,“誰不知道晉安侯獨寵嫡女,成了他的女婿,對我們北渝皇室來說,總不會是什麽壞事。再說——”
手指輕佻地要觸碰蕭瀾的臉蛋,“又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何樂不為?”
但還未碰到,就見一道黑影襲來,一道銀光直衝墨雲城的頸部。
他迅速側身一閃,刀鋒擦過,留下一道血痕。
摸了一把頸部,墨雲城不怒反笑:“真是快。”
蕭戎根本沒有廢話,還未看清動作,他人已經到了墨雲城的面前,須臾間便可將匕首插進他的胸膛。
“阿戎!”
蕭瀾忙喝道,“皇宮大內不得動手。過來。”
蕭戎頓了頓,最終收刃,回到了蕭瀾身邊,“我可以弄死他的。”
他聲音淡漠,遠不像平日裡的溫順聽話的樣子。
這冰冷至極的聲音,聽得蕭瀾不禁抬頭看他。
這張側顏她看過好多次,卻從未有一次覺得這般駭人。
她想起了聽到過很多次的話——
小小年紀便如此殺性。
起初從未感覺到,所以從未相信過。
可今夜,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下意識雙手握住了蕭戎的手,溫熱的觸感襲來,他這才低頭看她。
“姐姐有話與你說。”
蕭瀾又看向墨雲城,“你想要什麽我明白,我考慮清楚後便答覆你。”
“但今夜動手之事,你若敢聲張半點,我保證你走不出盛京城。你們北渝沒了太子,想必少不了一場大亂,以我爹的性子,即便冷死也會趁機殺進皇城,生擒你那年逾古稀的父皇。”
墨雲城能屈能伸,半點沒猶豫:“那我等你答覆。”
話畢他便離開,只剩蕭瀾和蕭戎兩人在靜謐的花園涼亭中。
蕭瀾仰頭望向蕭戎,“你做什麽去了?”
蕭戎沒說話。
“是不是打算埋伏在宮外,尋機殺了他?”
見他還是沒回答,蕭瀾說:“阿戎,他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
蕭戎看著她:“你不許去北渝。”
蕭瀾一愣,不禁笑道:“好,姐姐當然不會去北渝。”
“只是阿戎,他此刻死了,任誰都會把罪責推到咱們蕭家身上。若他說的是真的,那父親在北疆的境遇便十分艱難,一旦墨雲城出事,北渝傾舉國之力反擊,父親就危險了。”
但蕭戎不為所動。
蕭瀾口中的“父親”,於他而言不過是帶著血緣的陌生人罷了。
蕭瀾握著他的手,哄道:“況且姐姐也不想你殺人,雖然我知道你做得到。只是一旦沾了人命,便無法回頭了。”
她聲音溫柔動聽,在冷下來的夜裡,如絲絲暖流劃過,一路溫潤到心底。
見他神色緩和了些,蕭瀾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說:“墨雲城不過是想讓父親退兵而已。”
“北疆寒潮肆虐,父親和邊疆將士們的日子不好過,北渝士兵也好不到哪裡去。聽聞近些年天災不斷,收成也不好,想是連軍餉也必定吃緊。”
“否則,他也不會剛當上太子便匆匆來了大梁。那邊應該也是火燒眉毛的光景。想來提出聯姻,要麽便是想擾亂軍心,要麽便是真的求和。”
說到這裡,蕭瀾冷哼:“但太子妃人選若真是大梁人,北渝皇室的臉色也必然好不到哪裡去。”
“既如此,待我與母親書信一封,與父親商議此事。他們二人與陛下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總能尋得解決之法的。”
蕭瀾想了想,又說:“眼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姐姐需要你去做。”
感受到那雙手漸漸變涼,蕭戎單手握住了她的雙手。
他掌心灼熱的溫度傳來,立刻讓蕭瀾覺得沒那麽冷了。
她說:“陛下知道我是不願嫁的,約莫從今夜起便會派人看著我了。我不便走動,你去城隍廟替我取一樣東西。”
“如若陛下執拗不願退兵,這東西,就是咱們最後的籌碼。遲則生變,但眼下也找不到更信任的人了。”
蕭戎沒問是什麽,隻應道:“好。”
蕭瀾低聲,告知了具體位置。
蕭戎點頭。
“宴席應該也要散了,我出來太久也不妥。”
蕭瀾叮囑:“你要小心些,墨雲城這人心思多。上次靈文山莊比武一事,我便覺得他是衝著咱們來的。如果遇到什麽變數,即刻離開,任何東西都沒有你的安危重要。”
少年怔了怔,對上她的眼睛。
月光下,那對眸子靈動聖潔,此時此刻裡面只有他。
立時樂聲傳來,昭示著宴席即將結束。
纖細乾淨的手要從他手中抽出來,“姐姐先回去了。”
還未完全抽出,忽然手腕被握住。
蕭瀾被拉入了一個炙熱的懷抱。
溫香軟玉的身子嵌入懷裡,蕭戎才恍然發現自己做了什麽。
蕭瀾小巧精致的臉蛋貼在他胸膛上,有點不明白:“阿戎?”
此時頭頂傳來聲音。
“姐,等我回來。”
她一愣,“你、你叫我什麽?”
下一刻蕭瀾便抱住了蕭戎的腰,“我還以為你一直不想認我!”
一時喜極,她濕了眼眶,在他懷裡仰起小臉,哽咽著說:“你再喊一聲。”
見了這副可憐又可愛的模樣,蕭戎難得一笑。
“你再叫一聲啊。”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臉蛋,幫她擦了眼淚。
“姐。”
“我、我……”蕭瀾有點哽咽,“這是我過的最開心的生辰了……”
“好了,別哭了。”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東西拿到我就回去找你。”
“好,好。”蕭瀾點頭,“姐姐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