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氛圍有些僵滯。

賀家文適時緩和氣氛，主動招呼道：“亦鳴都長這麽高了，都快認不出來了哈哈。”

陸正榮黑著臉看向陸亦鳴：“禮貌呢？這是你賀叔叔薑阿姨，人都不會叫？”

陸亦鳴垮著臉吊兒郎當地叫了人，陸正榮神色不虞，眼看又要發作，賀家文忙指了指一旁賀盈妍，問他：“還記得咱們家妍妍嗎？你們倆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

陸亦鳴這才終於正眼看向了賀盈妍，沉默一瞬，下垂著的冷酷唇角突然勾起，露出戲謔頑劣的笑意，漫不經心道：“記得，好久不見啊，小豁豁~~”

賀盈妍正在喝湯，聽見這個稱呼動作一滯，抬眼看向他。

陸正榮皺起眉：“你怎麽跟人家女孩子說話的？盡學外國流裡流氣那套！”

陸亦鳴一臉無辜地攤手：“我說錯什麽了？小時候就是這麽叫的啊。”

這倒是沒說錯，只不過這個外號當初也是拜他所賜。

她已經很久沒聽人這麽叫自己了。

小時候她換牙那陣，剛好兩顆門牙都掉了，說話都漏風，陸亦鳴一見到她就叫她豁牙妹。

沒有哪個小女孩喜歡聽人這麽叫自己，她那時還很嬌氣，經常被他氣得直哭，後來他被大人罵了，就改叫她小豁豁。

這邊方言裡“賀”都念作“豁”的音，所以也可以聽成是小賀賀。但只有賀盈妍知道，他每次這麽叫都是含著戲弄嘲笑的意思。

沒想到過去了這麽久，他還是如此幼稚，且對自己滿懷惡意。她懶得跟他計較，平靜回道：“好久不見。”

陸亦鳴見她無動於衷，頓覺無趣，面上訕訕地輕嘖了一聲，低聲嘀咕了兩個字：“做作。”

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動不動就哭鼻子或是張牙舞爪地跟他較勁才好玩。

陸正榮還要斥責，賀家文勸道：“哎呀多大個事，小夥子有點個性和脾氣也是優點嘛，有前途的！”

陸正榮冷哼一聲：“有個屁前途！這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滿腦子都是垃圾，回來了想找個好些的學校插班讀都難找——那些好學校都是要保證升學率的！他去能做什麽？只會拖後腿！”

陸亦鳴毫不示弱地懟道：“誰要去好學校了？你自己找麻煩，怪我咯？”

陸正榮氣得直瞪眼：“不去好學校難道你還想隨便找個差的繼續混？那我費勁把你弄回來做什麽？！讓你爛在國外不就得了！”

陸亦鳴不作聲了，臉色明顯還很是不服氣。

陸正榮又指了指賀盈妍：“你看看人家妍妍，就從來沒有讓她爸媽操過這份心！人家自己考進的省重點！那樣的學校我給你出錢找關系都進不去！”

賀盈妍聽了心想：那倒也不至於......

莊梓源這小傻子不都能進去麽。只能說明你們家關系不夠硬罷了。

當然這話她肯定不能直說出來。

她本打算一言不發置身事外，奈何對面陸亦鳴的目光實在太過強烈，讓她無法忽視。

她一抬眼就看見陸亦鳴一臉挑釁眼神嘲諷地對她開了口，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豁、牙、妹。

“......”

賀盈妍的臉色冷了下來，暗笑一聲。

這可是你非要招惹我的。

她擺出謙虛的表情，接過了陸正榮的話：“陸伯伯過獎了，我們學校其實沒有那麽難進，成績差的人也是有的。”

陸正榮聽她這麽說，忙試探道：“那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賀盈妍一本正經道：“不是啊，真的有很差的，就比如我們班前段時間轉來了一個同學，大家都說他是個大傻子——”說到這她頓了頓，臉上顯出略帶寵溺的笑意，而對面的陸亦鳴看在眼裡，皺了皺眉，莫名覺得刺眼，同時又有了種不太妙的預感。

“——他每次考試都交白卷，全科都是零分呢。”

陸正榮上了心，認真詢問：“那他怎麽能進去的？是家裡出了很多錢吧？還是找了關系？”

賀盈妍當然不會把莊梓源的情況照實說，就稍稍歪曲了一下，搖頭道：“好像都沒有，主要是因為他體育很厲害，是短跑特長生，就被學校破格招進來了。”

她臉不紅心不慌地說了一番模糊因果半真半假的話，又一臉單純誠懇地看向陸亦鳴：“亦鳴哥有沒有什麽特長啊？有的話說不定也能進我們學校呢。”

陸正榮臉色黑沉：“他有個狗屁特長！整天遊手好閑除了玩就是玩！”他越說越氣，又指著陸亦鳴鼻子罵：“簡直就是個廢物！連個傻子都不如！”

“我警告你，接下來的假期你不許再往外面跑，就待在家裡好好看書學功課！不然你的摩托車鑰匙和電腦統統沒收！”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侮辱性極強，傷害性更大，陸亦鳴氣惱至極卻又無話可說。

他發現這麽多年過去，自己在她面前，似乎仍是那個被她鄙夷諷刺卻只會無能狂怒的小屁孩，心下更是不甘又難堪，怒氣值蹭蹭往上漲。

賀盈妍達到了目的，斂去笑意再不看他，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