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瞬。

直到林適捂住了臉，踉蹌了兩下，周圍的人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忙要去扶他，但慌亂中誰都沒能扶住。

林適控制不住往後倒去，而賀盈妍剛好就他在身後，怔愣著就下意識想去接住他，卻根本承受不住陡然壓下來的沉重身體，於是順勢被帶倒在了地上。

場面一下子又混亂成了一團。

大家正要七手八腳地上前幫他倆，卻很快被跑過來的莊梓源分開到了兩邊，他衝過去一把扒開了還半壓在賀盈妍身上的林適，扶起她緊緊摟住，急急地上下查看了一番，發現她手肘和手腕處都有擦傷，頓時滿眼都是心疼和懊惱：“妍妍你受傷了！都流血了！”

賀盈妍也感覺到了疼痛，應該是剛才摔到地上時弄的，也不算多大的傷，只是她還沒來及說話，就感覺身體一輕。

莊梓源竟打橫抱起她就跑，嘴裡還喃喃道：“我們去醫務室.....不會有事的......”

賀盈妍：“......”

好像現在莊梓源不管做出多麽驚世駭俗的事，自己都能心平氣和地面對。

習慣真是可怕。

晃動顛簸中，她竟然還能鎮定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好在現在籃球場上正混亂著，她也確實是在眾人眼前摔倒了，莊梓源抱著她大概也沒人會覺得多麽不對勁。

她又越過莊梓源的肩膀看了看不遠處還坐在地上捂住臉的林適，他周圍已經很多人湊上去在關切詢問，還有的正試圖扶起他。

“放我下來。”她淡定道。

莊梓源卻像失了魂似的，根本沒聽見她的話，一股腦直往前衝。

賀盈妍無奈，隻好伸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使勁擰了擰，莊梓源這才有了反應，縮著脖子叫道：“疼疼疼，妍妍，好疼！”

他也終於被迫看向了她，卻見賀盈妍臉色陰沉，咬牙道：“我沒事。快放我下來。”

莊梓源也冷靜了下來，停住了腳步，也意識到了大庭廣眾之下這樣似乎不太妥當，隻好聽話地放下了她，臉上訕訕：“可是，可是你都流血了啊.....”

賀盈妍卻不理他，轉身又走回了那堆人群中，走進去一看，林適仍坐在地上，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周圍人伸出的手，只是搖著頭示意自己不要緊，但是他捂著臉的手指縫裡已經流出了血，旁邊的人又是一陣驚呼，更不敢動他了。

賀盈妍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問道：“你傷到哪裡了？”

林適捂著臉的手往下移了移，露出了泛著水光的眼睛看向她，顯得脆弱又無助，甕聲道：“鼻子。”

賀盈妍心下擔憂，又慶幸好在沒傷到眼睛，便問他：“能站起來嗎？”林適點了點頭，掙扎著就要起身，賀盈妍忙伸手扶住了他：“走吧，去醫務室。”

走了兩步，她又轉頭對跟上來的蔡嘉欣道：“這事得告訴班主任。”

蔡嘉欣也被嚇得不輕，聽了賀盈妍這話，臉色凝重起來：“我現在就去。”她憤憤地往那邊籃球場上看了一眼，轉身跑向教師辦公室。

賀盈妍扶著林適繼續往醫務室走，莊梓源看著兩人依靠在一起的畫面，心裡又酸楚又悲涼，隻覺得自己應該馬上離開不要再看，但又實在放心不下，只能委屈巴巴地咬牙跟在後面。

到了醫務室，林適在校醫面前放下手。賀盈妍這才發現他不止傷到了鼻子，半邊臉都腫了，嘴巴也因為磕到了牙流了好多血。可見趙學宇扔球時是用了多大多狠的力道。

而那顆球，很明顯就是衝著自己來的。究其原因，賀盈妍認為應該是之前運動會上自己罵過他，就被他記恨上了。

想到這裡，她看向林適的眼裡多了幾分愧意，說到底他是因為自己而遭受了這無妄之災。

林適也看著她，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竟平靜又溫柔地對她眨了眨眼，似安撫又似親昵。

兩人這樣眉目傳情般的氛圍，被站在門口的莊梓源看在眼裡，心裡更不是滋味。

正在這時，朱玉華匆匆趕到，她一進來看到林適臉上的斑駁慘狀，震驚道：“怎麽會弄成這樣？”

來的路上，蔡嘉欣已經把事情大概經過告訴她了，只是沒想到親眼看見的情況要更嚴重。

朱玉華怒氣值蹭蹭上漲，黑著臉問道：“趙學宇呢？”

正說著，陳鶴林就拎著趙學宇過來了。

趙學宇扔完球後冷靜下來也有些後怕，當時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手上根本沒個輕重，他也擔心真給人砸出個好歹來。

只是一看最後被砸到的是林適，他就稍稍放了心，畢竟男生比女生皮實些，不至於傷得太嚴重。

也因此，即使在陳鶴林和朱玉華的雙重威壓下，他也有恃無恐，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沒控好球。

一直站在旁邊的莊梓源忍不住了，憤而出聲道：“你就是故意的！我親眼看見了，你明明應該往籃板那邊投球，中間突然就轉了方向，往妍——賀同學那邊丟！”

朱玉華身後的蔡嘉欣也附和道：“我就站在賀盈妍身邊，也看得很清楚，他就是故意往這邊扔的！”

趙學宇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隻厚著臉皮咬死不認。

這時，正被校醫止血上藥的林適有了動靜，他皺眉輕哼了兩聲，又抽搐著乾嘔了兩下。

朱玉華嚇到了，忙轉過去輕拍他的背，憂心忡忡道：“怎麽了？哪裡不舒服？”

林適晃了晃腦袋，看上去十分虛弱：“......頭有點暈。”

校醫也慎重起來，建議他去醫院照一下CT，怕傷到了腦袋。朱玉華更是慌了神，立馬就要聯系他的家長。

林適都攔下了，又道：“我應該就是被嚇到了，沒事的。”說到這他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看得人心疼不已。

這還不算完，他又指了指一旁一直沒作聲的賀盈妍，對校醫道：“她也受傷了，您給她看看。”

“賀盈妍也受傷了？！”朱玉華驚道，又連忙走過去查看起少女的情況。

賀盈妍正想說自己沒那麽嚴重，但一觸到林適的眼神，心念一動，大概理解了他的用意。

她伸出了手，憋紅了眼圈，故作隱忍道：“我沒事，就是摔地上蹭破了點皮。”又露出驚魂未定的表情，對林適勉強笑道：“真的多虧了班長，還好你幫我擋住了，不然我根本躲不及......”她垂眸不再言語，但誰都能感覺出她的驚恐和後怕。

朱玉華和陳鶴林一聽，心下都是驚怒交加，傷了林適還不夠，連賀盈妍一個女孩子也不放過，而且照幾個孩子說的前後一串聯，明顯趙學宇一開始就是衝著賀盈妍去的。

簡直喪心病狂！

更何況這兩人本來就是老師們重點呵護的苗子，哪一個都傷不得。朱玉華當場就指著趙學宇的鼻子怒道：“趙學宇！我忍你已經很久了！不要以為你家裡有點關系就可以無法無天！你從進來後就把我班上攪得烏煙瘴氣，這還不夠，現在還公然對同學下這麽重的手！今天說破天去我也不能留你了！哪怕拚著這班主任不做，我也要把你踢出一班去！”

陳鶴林在旁邊臉色也沉得能滴出水來，卻連聲都不敢吱。當初讓趙學宇那幾個人進一班，他也有在中間做工作，還跟朱玉華保證過孩子們肯定都會聽話。

如今這麽一鬧，無異於打了他的臉。

他肺都快氣炸，卻又只能賠著小心對朱玉華道：“這事兒的確是這小兔崽子不對，我肯定狠狠罰他，讓他好好跟人道歉，醫藥費該賠的也得賠，再寫份檢查，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

說著他就狠踹了趙學宇兩腳，怒道：“去道歉！”

他也惱恨趙學宇不爭氣，但終究還是惜才，指望著他能上個重本有個好前途，那麽文化分這塊肯定是待在重點班更有優勢。

趙學宇沒想到明明用一個不小心做借口就可以揭過的事，竟然弄到了這般不可收拾的境地，他今天連著中午那頓已經被踹了五六腳，心下又憤恨又不甘，卻不得不低頭道歉。

然而賀盈妍和林適都沒作聲，朱玉華也不肯罷休。

一個體育生，就算能上重本，又怎麽能和要上清華北大的苗子比？他倒好，一球還傷了倆苗子，作為老師無論如何都忍不下這口氣。

兩邊僵持不下，又不好一直在醫務室鬧下去，朱玉華索性要求去校長那裡好好理論一番，陳鶴林無奈，隻好又拎著趙學宇跟著過去了。

聚在醫務室的其他人也很快散了，隻留下林適和賀盈妍，一個躺著休息，一個治療擦傷。

校醫幫賀盈妍清理了傷口擦好了藥，這時又有其他受傷的學生被送過來了，校醫又去那邊忙碌起來。

賀盈妍轉頭看了看被拉上的簾子。林適正在那後面休息。

她沉思了一會，又看周圍沒人注意自己，於是起身掀起了那布簾的一角，鑽了進去。

林適並沒有躺下，而是坐在床邊，臉正對著布簾外賀盈妍剛才坐著的地方。

他一直透過布簾盯著外面模糊的少女身影，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因此見她進來，他也沒有任何驚訝的表示。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眼底是沒來及收回去的濃鬱的癡迷和眷戀。

賀盈妍站在他面前，完完全全接收到了他眼底的深沉情感，這讓她頗為心驚又莫名興奮。

一股甜蜜愉悅的情緒盈滿心間，讓她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軟乎乎的。

她喜歡這種感覺。也喜歡這樣的林適。

賀盈妍勾唇一笑，彎下腰湊到了林適眼前，細細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又伸手輕輕撫摸了一陣，問道：“很疼吧？”

林適搖頭，眼睛仍是直直看著她，一錯不錯。

她輕聲道：“謝謝你。”

然後，不待林適回應，她就吻上了他的嘴唇。

布簾外的喧鬧聲一下子都消失了，耳邊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這個吻來得猝不及防，但又理所當然。

林適忍下心頭狂喜，閉上眼，張開嘴唇想要加深這個吻，賀盈妍卻又突然起身，和他拉開了距離。

她看到了林適眼中的不滿和渴求，伸手輕輕抹了一下他的嘴唇，低聲安撫：“這裡不合適。下次好好感謝你。”

話音剛落，旁邊傳來“啪嗒”一聲，是什麽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兩人轉頭一看，就見莊梓源還維持著掀起布簾的姿勢，高大的身形擋在那裡，像是特意幫著隔絕了外界的侵擾，他的臉上卻滿是錯愕呆滯，緊接著眼裡也充滿了悲傷絕望。

“妍妍......你跟他......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