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話猶在耳畔,韋宗嵐停住步伐,忽然開口,“連小姐前塵的夢裡,我最後是什麽樣的。”
他這麽問,顯然多少聽進去了道士那番話,他心底也並非沒有破綻可尋。
“你做了惡事,就有報應。”
阿福尚在病中,喉嚨發乾,聲音微微嘶啞,韋宗嵐聽了反倒一笑,長手向她掠來。
阿福以為他手裡提劍,驚了一跳,誰知他手掠向身後,向攤主取了一包蜜餞,遞給她,“嗓子難受,就吃些蜜餞,你像我妹妹,她喜歡甜食,生病了吃幾枚蜜餞就會好。”
阿福怔了下,輕聲道,“你還有妹妹?”
“有兩個,大的六歲,小的三歲。她們要能活到現在,跟你一樣的年紀。”韋宗嵐看她,“蜜餞還要嗎?”
阿福不想虧待自己,接了過來,含一枚在口中,乾澀的嗓子浸了甜,壓住了癢意,確實舒服多了,但夜裡受了寒風,熱病又起來了。
阿福病得不是很厲害,但她知道韋宗嵐心軟,故意裝作難受,後半夜上吐下瀉,藥汁全吐出來,韋宗嵐不知道這一切,仔細替她清理身子,見她睡不安穩,輕輕拍撫她肩膀。
離得極近,從她衣上撲出一股幽香,帶著詭異隱秘的味道,他知道自己不對勁了,明明要殺她,現在在做什麽。
韋宗嵐驟然收回手,面色古怪盯著阿福許久,慢慢又伸出手,撫上她脖頸,一點點收攏。
道士說他該懸崖勒馬,否則被挖心,被遺棄在茫茫大地上,但他這一生親人死絕,只有來處,早就沒有歸處,是可笑,可悲,可憐,沒得救了。
沒人能動搖他。
阿福本想裝作虛弱,趁他不備逃走,誰知他動作越發古怪,甚至攥住了脖子,睜開眼,見男人眼中神色可怖,知道他起了殺心,趁他不注意,拔了發間簪子,往他胸口上狠狠一刺,飛快逃出客棧。
韋宗嵐提劍跌撞追來。
身後刺來一柄利劍,阿福跌仰在野草叢裡,草尖擦過她面頰,劃開一道狹長的血絲。
韋宗嵐逼近上前,他背著韋氏的骨灰,身上如伏巨獸,驟然捏緊她脖子,“你殺我至親,血海深仇不能不報。”
“你怎知是我殺她?”阿福咬緊牙,看出韋宗嵐情緒不對勁,捏著他軟肋,哄著,安撫著,“是你姑母知道惹怒康王,為了不將你牽累,主動撞上刀尖,以死換來你一條活路。你姑母咽氣前,念人的名字不是康王,而是你。她念著你,說對不起你。”
韋宗嵐真被她說動了,神色動容,但很快搖頭,“她不會說這樣的話。”他一雙鳳眼瞬間煞紅,“我姑母,從來不說這樣的話。”
“她一直念著你,從生到死,念著你是她最後的親人,”阿福聲音輕柔,“她怕王爺遷怒於你,才拿著自己的命替你開恩。你殺我,殺我腹中的骨肉,殺康王唯一的子嗣,康王絕不饒你,你姑母白死了,她死不瞑目。”
韋宗嵐聽她有孕微微一怔,耳中不停回蕩她這一聲“死不瞑目”,是姑母,還是她死不瞑目,正當受了蠱惑,又聽阿福道,“韋宗嵐,現在為時不晚!”
韋宗嵐心神駭動,劍尖隻離少女胸口一厘之近時,忽然刺歪了劍。他動作起伏過大,袖口飛揚起來,輕輕掉出一物。
是一根翠色簪花。
阿福見到了,不由一怔。
韋宗嵐這回沒有再藏起來,執起簪花,俯身插到她發間,“還你……”
話音尚未落地,二人身後忽然傳出一聲驢叫。
伴著悠悠的驢叫,猛地一支利箭刺來,瞬間刺穿韋宗嵐整隻手掌,咣當一聲,劍掉地。
鮮血從他掌心濺開,濃濃落到阿福眉心,眼裡濺滿了血光。
四下詭異的氣氛裡,這聲驢叫太過突兀,阿福眨著一雙血眼,就見雜亂的野草叢外,一個穿杏黃裙,戴帷帽的高挑女子側騎在驢背上,悠悠地蕩過來了。
眨眼間,到了他們跟前。
見二人親密詭異的姿勢,風姿清挑的女人隔著紗面,陰幽幽道:“你們在做什麽。”
——題外話——
張小姐出場,來波豬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