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實安在耳朵胡同的大宅子裡已經待了一禮拜。人關在廂房裡,不見天日,心裡惦記著鄭老爺子的惡名聲,始終有些怕,奈何身上是韋灃打出的傷,真要遇事,打也打不過,但這次始終也沒人來。
又過了三四天,有個跛腳的中年男人進來找她。
盛實安心裡有數,知道“鄭老爺子娶續弦”泰半只是個幌子,這是有人要從她嘴裡套話,還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於是有了幾分底氣,雖然是跪在地下,卻敢提要求,“給我叫醫生。”
這人正是落了瘸腿毛病的雷三,如今辦差知道多長個心眼,看她臉色憔悴,含著胸不敢多動彈,的確是有傷病的樣子,也不膩歪,雖然不可能給她叫醫生,但還是出去要了消炎藥來丟到地下。
盛實安爬起來,一瘸一拐走過去,撿起藥片,問他:“你要問什麽?”
雷三道:“陳嘉揚,你從前認得。”
盛實安點點頭,也不解釋。雷三接著問:“現在怎麽不搭理你了?”
盛實安站在窗邊喝藥,一面琢磨利害。陳嘉揚是道上混的,想必仇家不少,仇家要找他的把柄,必是從親近的人身上找,奈何陳嘉揚身邊無親無故,只有她這個死皮賴臉的,生造出二分牽絆——那時他要她長點心眼,別跟他扯上關系,看來不錯,麻煩來了。
只是眼下倘若說實話,未免被當廢棋,不好說真要被扔給鄭老爺子。盛實安把半杯氣味詭異的水喝乾淨,回頭粲然一笑,摻著點可以亂真的苦澀無奈,“我怎麽知道?本來好好的,突然就生氣了。”
她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好像自己仗著陳嘉揚的力氣,絲毫不怕雷三動手,唬得雷三將信將疑。
盛實安人在屋裡,管不到外頭的大世界,遲早有露餡的一天,果然沒過幾日,在睡夢中被狠狠踢了一腳,雷三拽著頭髮把她拎起來,一路拖到外頭去,又往肚子上給了一腳,“小丫頭片子,騙我是吧?”
外頭在下雨,盛實安痛得臉發白,過了一會,在濕冷冷的雨地裡慢慢坐起來,徒勞地抹一把額上雨滴,扯出一個笑,“沒騙你啊。我們從小是鄰居。”
雷三一愣。這幾天把紅香樓查了個遍,最後偷聽過牆角的夥計交了底,原來是盛實安倒貼,陳嘉揚早就告誡她別找事——上次韋灃那事鬧得大,秦海仁聽說這樁桃花,還真以為刀槍不入的陳嘉揚有了破綻,原來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於是把雷三一頓教訓,雷三今夜是來找盛實安撒氣的,不料還有東西可挖。
他把她拖回屋裡審,“那小子到底是哪裡人?”
盛實安上次吃了消炎藥,身上的淤青劃傷總算好了些,今天又被踹了窩心腳,坐在那緩半天才說出話來,“上海。”
上海人跑到北平來當教授學者生意人的多,特地北上當打手的少。雷三又問:“家裡人呢?”
盛實安道:“死了吧。”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雷三皺眉,“哪年?”
盛實安委頓在地上,愛答不理的,說話像擠牙膏,“好多年了。那年我還小,不記得。”
雷三接著問:“上海哪裡總該記得,說清楚。”
盛實安張了張口,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撐在地上的手指有些麻,連帶著麻到唇舌口齒,直覺不該說,也不想說。
雷三催了一遍,她說:“易維廟外頭那條街,臨著一棵香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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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熬不住了所以0點更完睡覺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