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經常覺得這或許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十六歲的年紀別人尚一無所有，而他不僅擁有青春，還已經和最喜歡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在最憧憬的大學裡學習著自己幼時最向往的科目。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仿佛剛開學沒多久，還未適應大學生活，便已經到了期中考試的時間。裴鈺因為選課太多，平生頭一次因為考試而焦頭爛額。

莫捷出題素來難，哪怕是學霸扎堆的T大，考莫教授的期中考試往往也只有60%左右的及格率。其實她也不是故意刁難學生，只不過對她而言的“難度偏小”常常已經是其他人的“難度偏大”了，而學生眼中的“正常考試”在她眼裡就是“這還用考嗎”，她缺乏把握這個標準的能力。

成績公布時，裴鈺選的兩門莫捷這學期開的課都是滿分，在T大物院很快就傳開了——其實T大物院歷年盛產“怪物”，區區期中考試拿個滿分不足為奇，但從來沒有一個怪物能長得像裴鈺這麽好看。

傳言沸沸揚揚，什麽裴鈺十二歲就開始看朗道十卷的謠言甚囂塵上。只有裴鈺自己知道，這對於他而言也並不容易，只是他認為在女朋友手裡拿不到滿分就太丟臉，所以拚了命的努力。

莫捷第一次意識到，她似乎低估了裴鈺，可她好勝心一直很強，當即微信給他下了戰書：“期末考試再戰。”

裴鈺本來得知成績後松了口氣，本以為會受到媽媽的表揚，結果看了一眼微信瑟瑟發抖。

莫捷剛發完微信，便聽到敲門聲。

“請進。”

一個瘦弱的女生紅著眼睛推門而入：“莫教授，您有時間嗎？我想跟您聊聊轉專業的事。”

“你先坐吧。”莫捷因為是物院唯一的年輕女教授，office hour經常會有女學生來找她談心，其實她很怕這個，畢竟就她那說話水平不把人說哭就是萬幸了。

“我叫曾雨，是物院大一新生…這次期中考試得了……12分。我是不是不適合學物理？”曾雨說完又崩潰地捂住嘴低頭哭了起來。

“12分……你們的期中考試也是100分製嗎？”莫捷問完就看到女生哭得更狠了，立刻轉移了問題，“呃……你感覺自己為什麽會考這個分數呢？”

“莫教授，我喜歡裴鈺。”曾雨前言不搭後語地來了一句。

莫捷有一瞬間不太開心，但很快又被她的哭聲拉回了自己“長輩”的身份。

“……是因為被戀愛的心情耽誤了學習嗎？”莫捷能想出的只有這一個原因了。

“不是的……我……是一個普通人。”曾雨癱坐在椅子上，拖著哭腔說道，“我是一個普通人，在遇到裴鈺之前，我隻想考一所普通的重點大學，讀個普通的專業，找一份普通的工作，跟普通的人結婚生子，然後普普通通地老去。”

“大家都是普通人啊。”莫捷有一瞬間的茫然，“我小時候總被叫做天才少女，現在不也一樣只是個普通的大學老師？”

“老師還在上學時喜歡過什麽人嗎？”

莫捷搖搖頭。

“在遇到裴鈺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我開始覺得那樣的人生可怕。我的人生突然就像有了一個終點，就像……有人在我前方點了一盞燈，那麽明亮溫暖，於是我拚命地朝著那盞燈奔跑，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可我每天都充滿力量，因為我覺得每天都離他更近一些。”曾雨抽泣著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就是這樣考上了T大，並且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和他一樣的專業。我一度以為這代表我勝利了。”

莫捷愣愣地看著她，詫異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可是沒有……我發現我只是一腔莽勇，無論我再怎麽拚命，我還是一個普通人，哪怕我靠這樣的拚命跟他到了同樣的環境裡，我依舊無法效仿他的人生。”曾雨雙眼腫得像個核桃。

“我認為，你最大的問題不是所謂的普通人。”莫捷猶豫了一番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而是你的人生目標錯了。你不去思考自己到底擅長什麽，也不思考自己是否真的喜歡物理，反而堅持去效仿別人的人生……這本身就很離譜不是麽？就像……比如……如果我非要效仿范冰冰的人生，也是注定要失敗的，難道我也要因此而否定自己活著的價值？”

“不……老師，您可以！”曾雨哽咽著說。

“可以什麽？”莫捷正慷慨激昂地與她討論人生的大道理，突然被打斷後不耐地反問。

“您可以當明星，同學都說您長得很像巔峰時期的李嘉欣……”曾雨認真地說道。

“……”莫捷略微尷尬地輕咳兩聲，頓了頓道，“那我如果要效仿莎拉波娃打網球，也注定是要失敗的，我天生是個運動白癡。”

“可是……如果不這樣，我跟他的人生就毫無交集。”曾雨頹然地搖了搖頭，“我知道不該喜歡他這樣的人，但是……愛情就是不可控才顯得迷人。何況，他乾淨、帥氣、優秀、教養好，純潔得像初雪，又心懷理想……喜歡過這樣美好的男孩子，又怎麽再去喜歡別人呢？”

“那只是你想象中的他，或許背地裡他也非常好色下流，早就跟什麽人滾到床上去了。”莫捷說起來就臉上臊得慌。

“不可能的！我打聽過了，他連女朋友都沒有正經交過，前女友不過是跟他達成了口頭約定。”曾雨難以接受地嚷道，像是信仰被人潑了髒水一般，沉默了一會兒又愈發生氣，噌地起身道，“老師您忙吧，我沒什麽好說的了。謝謝您，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