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期總覺得各個年齡段一定都會有讓人感到迷茫的那麽幾次選擇，而等經歷完回過頭再來看看時，其實也正是那幾次選擇，才造就了現在這樣一個自己。

如果爸爸那年沒有選擇連夜趕往學校處理文件，他現在可能還會好好活著，媽媽也不會再婚。

但如果是這樣，江念期也不會從那邊來到這裡，更不會憑著內心的直覺和那些渺小希望，在深秋的夜晚，頭頂星空腳踩大地，從學校的圍牆上一躍而下，然後穩穩地抱住了她現在最喜歡的少年。

逃離這個束縛了他們許久的熟悉世界，或許不只是對沈調而言意義匪淺，對江念期自己其實也意義匪淺。

無論走到哪裡都甩不開的那些複雜背景，現在終於被留到了學校的高牆裡，就好像整個世界全都向兩人展開，他們終於從束縛著自己的泥濘沼澤裡爬出來了。

江念期呼吸到新鮮空氣，心情特別好，她扯了扯書包肩帶，牽住沈調的手，毫無形象的在街上大步奔跑，沈調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車燈與不斷後退的熟悉風景，居然有種自己似乎脫離了地球重力的輕松感。

掌心有她的溫度，眼前是少女灑脫揚起的黑色發絲，她帶著他跑了兩條大街，然後才停下來打了一輛出租車，報了他家的地址。

“師傅麻煩您就把我們放到小區門口。”她氣息不穩地說道，然後用力地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沈調，拽了拽兩人還緊緊牽在一起的手指，“我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你……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啊？”

沈調想了一下，搖頭，看著她說道：“你在哪我就去哪。”

江念期被他給說住了，她想了一下，長長的嗯了一聲，“我想去夜晚特別黑的地方看星星，想去溫暖的地方和你一起看海把腳埋在沙子裡，還想和你一起在塞納河岸擁抱接吻。”

“嗯，那你想先做什麽？”

“當然是先陪你看病啊。”江念期笑了一下，往沈調懷裡一躺，問道：“你以前有過治療經驗嗎？程序是怎樣的？需要住院嗎？”

“我知道我的用量和反應，到時候去一趟醫院，拿到藥每天按時吃就好了。”

江念期其實有點想問你是不是抑鬱症……但是她一直都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她在一些細微事情上總能保持敏感，到現在他都沒有親口對她說出過這三個字，所以她也不想把窗戶紙捅破。

她知道他的情況，也了解他需要幫助與治療，她會幫他，這就夠了。

“其實我只要有你陪著就能好些。”沈調說這話的時候，有一點心虛，因為他很怕江念期會因為這個解決方法過於簡單就覺得他故意誇大了自己的情況。

他不是每時每刻都會那麽嚴重，雖然不開心的時候居多，但對世界和未來恐慌到渾身發抖的日子，也只是在某一個時間段，間接性的席卷他。

“好呀，我陪你，如果你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的話，我們可以先找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住下來，每天就做可以讓自己覺得開心的事情，你覺得呢？”

“可是以後呢？這種日子能持續多久，你考大學怎麽辦？”

“沒關系啊，我沒事的時候也可以自己學習嘛，現在網課一搜一大堆，反正就等到你好了再說唄，我也不想回家，我跟你一樣，你在哪我就去哪，放心吧，我心裡都有數的。”

江念期目光明朗，裡面沒有半點迷茫，沈調被她無所畏懼的氣息感染，感覺自己心裡的那些想法都低級的很。

“你不怕嗎？”他想了很多，最後只能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如果以後和我吵架怎麽辦？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怎麽辦？如果覺得我煩了怎麽辦？”

“你還能比剛開始在一起那會兒更煩啊？當時我跟你說幾句話，你能理我一句都算不錯了好不好？也虧得我這麽喜歡你，換別人肯定早就受不了了。”

江念期想起以前她家男票那十足的高冷味，真的是想抱著他親上一夜好把那距離給拉回來。

沈調沒辦法回到過去改變自己給她留下的印象，只能現在給她道歉，“對不起。”

她從他身上爬起來坐好，看著他說道：“調哥，我覺得我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真遇到什麽問題了就一起去克服吧，只要不是生離死別，其他問題只要認真思考嚴肅對待，都是可以好好解決的。”

“要是我做不好，你會幫我嗎？”

“我當然會幫你啊。”江念期說著就笑了，看起來很活潑，“說起來我知道該帶你去哪裡了，要不要去我爺爺的老家看看？我小時候經常過去玩，那地方是鄉下，有田埂、小河還有很多山，空氣特別好，我們可以住在鎮上的酒店，到時候還能帶你去給我爸爸掃墓。”

“會不會被你家裡人發現？”沈調稍微有一點擔心，畢竟他們發現江念期不見了的話，肯定會到處去找她，萬一那邊的親戚認出她們倆來了，豈不是就麻煩了？

“不會啦，我爸家的親戚大多數都在外地買房子定居了，大家都是一年難碰一次面，鄉裡那塊早就沒什麽人去了，最多就是清明的時候回祖墳去掃一掃墓。”

“嗯，就去那裡。”他對這個承載了江念期兒時記憶的地方很感興趣，當即就點頭同意。

兩人回去之後，收拾了三個行李箱出來，東西帶的很充足，都是必需品，江念期在這方面做得取舍比較大，好多漂亮衣服都沒有拿，反正也可以要穿的時候再買。

畢竟是不管不顧的脫離原有軌跡，總有很多人想把他們給摁回原軌道上去，當天晚上江念期就買了飛老家市裡的機票，和沈調一起辦理了托運手續，在大廳裡面等著登機。

男朋友說今晚還要降溫，目標市區明天可能還會下雨，所以她就按他要求，穿的有點厚，毛衣毛茸茸的，襪子也長過了腳踝，踩著小短靴，整個人看起來就很暖和。

其實非要說這些生活上的細節，沈調比她更會照顧人。

她長了個心眼，去機場的路上先辦了兩張新的電話卡，在大廳值機的時候，她靠在沈調胳膊上雙手拿著手機打字，最後想了想覺得不妥，於是轉而發起了語音。

“姑姑，對不起，我心情實在太差，想找個地方去靜一靜……嗯……我交了男朋友，他叫沈調，你可以找我們學校的老師了解他，人特別優秀也特別好，他怕我一個人出去亂跑不安全，陪著我一起走了……不用擔心我，我會每天都給你發語音報平安的。”

說完之後江念期松開手，語言條咻的一聲就發了上去，接下來她又如法炮製的給她媽媽也發了一條這樣的語音出去，接下來去敲了沉默的對話框。

你大哥江：默爺，最近我心情特別不好，逃學去雲南那邊旅遊了，姑姑說不定會讓你來問我具體情況，我先跟你交個底。

你大哥江：打算玩到爽為止，接下來可能還會去草原和三亞，反正就先想到哪走到哪。

沈調看著她臉不變色心不跳的撒謊，伸手捏了捏她小臉上的嬰兒肥。

“你怎麽誰都騙？”

江念期剛剛說的那麽多，半真半假，關鍵性問題就沒一個是對的，可偏偏她語氣又很誠懇，要不是沈調就是當事人，他都要信了。

“那我說謊還不是為了能多陪陪你啊，要真的什麽都不交代就這麽跑了，我姑姑肯定會報警啦。”她蹭著他的胳膊抬頭盯著他，撒嬌道：“要一個親親。”

周圍其實有不少等航班的乘客，沈調隻猶豫了一秒，然後就低頭吻住她的雙唇，不過很快就分開了，畢竟旁邊單身的還是挺多的。

江念期索吻成功之後心滿意足，又繼續看起了手機，沉默給她回信息了，一串省略號。

默爺：……

默爺：你膽兒挺肥。

江念期看到這裡，關了手機自然地起身說道：“調哥我去下洗手間，馬上就回來。”

沈調沒有察覺到什麽，只是點了點頭。她拿著手機進入洗手間之後，才敢打開屏幕接著跟沉默聊。

主要還是怕接下來沉默會發關於她姑姑過來把她帶回去的話，到時候讓沈調看見指不定他又要怎麽焦慮了，這件事情還是別跟他說比較好，因為他太會將悲觀例子舉一反三了。

你大哥江：我是心情實在不好，想出去走走。

默爺：你一個人？要不要我請假過來陪你？如果是就你一個在外頭，我媽肯定不會攔著我。

默爺：嘿，這麽想想還真挺爽快，趕緊帶我一個啊你！

你大哥江：憋鬧，我男朋友陪我了，你好好讀你的書去。

默爺：？？？？？？？？

默爺：沈調？

你大哥江：是啊。

默爺：你瘋了啊？你讓一個男的陪你一起出去旅遊？那他還不得趁機對你做點什麽啊！

默爺：不行，我得來找你！你航班號多少？

你大哥江：他還能趁機對我做什麽？？？他是我男朋友啊。

默爺：？？？

江念期也愣了一瞬，然後突然意識到沉默似乎……嗯，把她和沈調的關系想的過於純潔了。

對不起，她和調哥是已經上過床的關系了，她甚至可以說出男票身上哪些地方有幾個痣。

沉默真的被她給雷的不輕，江念期總覺得他適應這件事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短期內沒法理她。

於是她就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出去又靠到沈調身上軟語撒嬌去了。

沒辦法啊，天要打雷，哥要嫁妹，反正都是要適應的，早點晚點都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