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沒有再繼續睡下去，江念期特別羞恥，她拉著沈調去洗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又盯他吃了藥，然後就先一步離開酒店，把沈調一個人留在那裡善後了。

過了大約十幾分鍾，穿著白色寬松廓形衛衣的少年出來了，江念期訂上那檔凌晨上映的美國恐怖片的票之後，剛好看到了一身簡約穿著的男朋友。

乍一看過去就是朵冷清孤傲的高嶺之花，完全看不出來就是這隻禽獸剛剛把她在床上搞到了失禁。

“你最好都善好後了。”江念期收起手機雙手揣在同款衛衣的口袋裡，悶悶地說道：“回去我要是看見床還是那樣的，你就去睡廁所。”

沈調把手伸進江念期的口袋，找到她的手十指交握地牽住了，“知道了，不會讓你一個人睡的。”

江念期對著他的顏值氣質和身材生氣超不過七秒，於是他撐著傘走了沒幾步，她就靠上了他的胳膊，對著他的袖子蹭額頭。

雨下的很大，但好歹是有了要停下來的趨勢。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兩人看電影時，江念期被恐怖片嚇到發抖，沈調反而全程都很平靜，她害怕到離開影廳去上廁所都還要和沈調通電話，因為裡面有一幕是女主角去上廁所，打開門就發現女同學死在廁所裡。

白天睡得太多了，江念期也不困，看完電影之後，她就牽著沈調在街上深夜壓馬路。一開始還需要撐傘才能擋住的雨，下到三點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停下來了，外面是一股清新的味道，有著雨夜獨特的淡漠與涼意。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發現自己還能看到那上面飄動著的烏雲，於是她沒忍住伸手指向了前方，說道：“調哥你看那裡，天上的烏雲在動。”

沈調聞言看向了江念期，發現她的眸子專注的對準那片巨大的雲，認真的就像是在研究著什麽重要課題。

江念期等了很久沒等到沈調的回復，轉頭時才發現他居然一直都在看著自己，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兩人又走了幾步，她有點後知後覺地問道：“你看我乾嗎？”

“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天氣，我會想起你。”

沈調說出這話的時候，心口有一陣鈍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因為愛情而感到疼痛，但他能夠確認自己此刻感覺到的痛，全部都來於自她。

他的愛大概是一種夾帶著強烈毀滅傾向的悲劇，只能以死句讀。

“我也會想起你。”江念期頓了一下，撇撇嘴說道：“想起你讓我十七歲了還尿床。”

他笑出聲，垂下眉眼，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剛剛在酒店聯系打掃服務時，微信接到的一條消息。

昨天有很多人聯系他，還有好幾個陌生人加他好友，都是衝著找江念期和他為什麽逃學來的。

那些都被他給忽略了，但有個人發來的信息他沒辦法忽略，因為那個人是他十幾年來都苦苦執著的人。

是他的父親，他在問他——

-阿調，你什麽時候交女朋友了？

-那個女孩子的姑姑和媽媽都和我聯系過了，你趕緊把她帶回來吧。

-她姑姑很擔心她，不要讓人家為難。

沈調很難形容自己看到這三條信息的時候心裡是什麽感覺，但那一刻他首先想到的是死。

他想毀掉一些東西，什麽都好，他必須把她留在自己的生命裡，因為他的愛奔向他的心跳與呼吸，如果留不住的話，那他就不打算要這條命了。

就在那短短幾秒裡，他幾乎是瘋了似的想到了很多東西，比如問她願不願意和他一起自殺，再比如找個借口把她留在原地，然後自己到某個樓層的頂樓一躍而下。

他有點絕望，然後他又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想，她說了，如果他想要一顆星星，那她就會給他一顆星星，如果連星星都能給，那她應該會留下來陪他的。

所以他又感覺好了點。

……但不知道為什麽，剛剛他突然又不好了，就在江念期說他讓她十七歲了還尿床之後。

沈調發現自己這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來源只是她開玩笑似的一句微不足道的話。

“你家人有聯系你讓你回去嗎？”他開口問道，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事情攤開來說，反正說來說去結局也就只有那兩個而已。

江念期只是停頓了一秒，然後就皺起了眉頭，一臉要死了的煩躁樣。

“有啊，都快把我煩死了，我姑姑說我要是還不回去，等見著我了就要收拾死我，不過我媽還好，她其實不太管我，還是挺佛系的。”

“那你回去嗎？”沈調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不緊張，但手心裡的汗和突然收緊的手掌卻暴露了他的真實狀態。

“不回啊，當然不能回，我現在回去了我姑她還不得揍死我啊。”江念期理所當然地回復道，這坦然的態度讓沈調有點無法理解。

“為什麽不回？現在回去明明可以減少損失。”

“不是，帳不能這樣算，你聽我跟你解釋，我要是現在回去吧，她正在氣頭上，見著我準扒我一層皮；但是我要是過兩個月再回去，她擔心我還來不及呢，還氣什麽？我能回去就不錯了好不好，說不定她還會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真的嗎？”沈調其實可以理解這話，不過他覺得他爸不會這樣想，他爸好像隻覺得他累贅，幹嘛沒事拐走人家閨女？幹嘛要去給別人的家庭添麻煩？

但如果他態度堅持非要這樣去做的話，那他就不會再管了，之前說那些話，好像也就是做父親的意思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在沈調看來實際上是非常陌生的。

“真的，現在趕我走我都不走，我跟你說，只要我們逃得夠快，麻煩它就追不上來，要是實在害怕的話就一直跑，不是有那麽句話嗎，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用啊。”

沈調想了一下，覺得好像有道理，主要還是他想相信這話有道理，而且這是江念期說的，她說的話都對。

“我爸也找我了。”他盡量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平鋪直敘，“他說你家人聯系了他，他讓我把你送回去，不要讓你家那邊為難。”

“別，你這時候要是送我回去那就是推我進火坑了啊，沈調同學我跟你說實話，你這次只要放我走，我姑就絕對會把我弄到北方上學，擱她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著，這場仗不是我贏就是她贏，你要是慫了，咱倆就要異地戀加地下情了。”

江念期也承受著不小的壓力，她是在公然和一直都又敬又怕的姑姑正面對抗，就看誰剛得過誰。

在機場那天她發了語音給姑姑，結果被那邊不斷打語音電話+語音條+文字攻擊，語氣衝的讓她頭皮發麻，搞得她當場就把微信給卸載了，連帶著QQ也卸了。

現在她也就隻敢偷偷在小號發幾條微博，紀念一下自己和男票私奔時發生的小事情，反正就是慫得很，現在讓她回去那絕對就是讓她去送死，只有硬剛這一條路能走了。

“那你怕嗎？就這樣跟我走了，我不知道該給你怎樣的未來。”沈調當然不想就這樣放她走，但他自己現在對人生也沒有半點規劃，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帶著江念期到處跑是不是正確的，他很茫然。

“很簡單啊，我去奶茶店打工養你，你當快遞小哥養我，然後一百萬存銀行拿利息，一百萬買一堆罐車租出去，剩下的錢買房掛中介，到時候一邊收租一邊過著普通人的生活，衣食無憂，想辭職就辭職，想幹嘛就幹嘛，未來生活很美滋滋啊。”

沈調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但他居然覺得江念期說的有點道理。

“調哥你說是不是這樣的？”

“嗯，好像是。”

“這不就結了。”江念期自信滿滿，說道：“放心，等我十八歲就開始理財，我能養活你。”

“我不用你養。”沈調想說自己也很有錢，但他不知道怎麽開口，她現在好像正因為養他這件事感覺很有成就感……

“為什麽不讓我養啊？”

“等你開始理財了，我直接把房產證和銀行卡存折什麽的都給你吧，讓你管著。”

“所以你很有錢？”

“還好吧，我的就是你的啊。”沈調想取悅她，她能留在他身邊就好，不管讓他付出什麽都好。

“那我的也是你的，你比我有錢的話那就換我抱你大腿，你包養我，也挺美滋滋的。”

江念期聽他這麽說心裡很開心，她喜歡和愛的人分享一切東西，這些年一直都保留著這樣一份純真，除去年紀還小的因素，大概也因為她基本上都能分清楚別人對她的善惡。

“雨停了。”沈調突然這麽說了一句，遠方高樓還明明暗暗的亮著燈，濕淋淋的街道上，紅綠燈孤單的覆蓋著瀝青路面，充斥著冷清又寂寞的美感。

“是啊，早就停了。”江念期抱著他的胳膊就不覺得冷，雖然沈調性格不是很熱情，但現在隔著衣服抱他都會讓人感覺心裡暖暖的。

“明天就去你老家看看吧？”

“好啊，明天就去老家，要是天氣好的話，我帶你去爬山看日出，去山頂上呼吸新鮮空氣。”

江念期又想了一下，補充道：“順便再把你介紹給我爸認識，你記得表現出色一點。”

沈調有點困惑，開始考慮該怎麽做才能在墓碑前表現出色一點。

看他這副真去認真思考的樣子，江念期沒忍住笑了。

“行了你放心吧，我說什麽我爸都會聽的，你到時候只要聽我的就行了。”

沈調愣了一下，低頭在她頭頂上吻了一下，然後將她垂在帽子上的發絲勾到了自己肩膀上，“嗯，那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