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日頭漸高，卻沒有什麽殺傷力，連霧氣都無法驅散。

夏天蒙頭轉向地在瑤花林裡一頓走，最後也不知走到了哪裡，直到一道瑩白色的氣流出現在她眼前。

這是天道用來禁錮墨離的結界。

她已經走到了墟歌浮島的邊緣。

瑩白的霧氣流動，看起來是毫無殺傷力的樣子。可是，想不到就是這樣的一道結界，竟然將那個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人，關了幾萬年。

夏天心底酸澀，幽幽歎出一口氣，駐腳側身，往周圍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走了太遠，如今她才發現自己身陷一望無際的樹林之中。濃霧彌漫，寂靜無聲，就連十步之內的東西都看不太清楚。

她蹙了蹙眉，有些害怕，轉而摸住了自己脖子上的小鈴鐺。

不怕，不怕，還有乾坤鈴呢。

這麽想著，她安下心來，覺得自己是太膽小。便很快重振精神，摸出一把小鏟，開始在一棵樹下挖起土來。

安頓好了願珠，夏天滿意地起身拍了拍手，站到刨開又埋上的小坑跳了幾下，之後取下自己的發簪插了上去。

這樣就不怕四十九日之後找不到了。

她這才放心，拾掇了一下準備返程。可是甫一轉身，就看見了不知什麽時候悄聲站在自己身後的妖月。

一聲尖叫，夏天被她嚇得炸了毛。

她扶著樹乾給自己順氣，半晌才緩過來喘息著道：“師，師父……”

妖月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她，眼睛空洞，不像個活物。

“師父？”夏天覺得奇怪，試探著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麽？”

“我來找你呀。”妖月答，臉上堆上了些詭異的笑意。

“找我？”夏天疑惑，“找我做什麽？”

妖月點頭，對她伸出手去，“找你，看看你的靈囊。”

聽到妖月提及靈囊，夏天像突然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急急地點了點頭。

“師父你不提我倒是要忘了。”

她埋著頭在腰間翻找，最後乾脆將靈囊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地都倒了出來，堆在地上道：“上次你給我的那個書，我找到方法了。而且我連靈藥都找齊了，就是現在全都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師父，你幫我看一看。”

夏天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話，一邊將那些靈藥都攤開給妖月。

妖月卻沒有回應，從頭到尾都只是冷冷地緊凝著視線，將她倒在地上的東西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後確認了什麽，妖月才如釋重負地笑著對她道：“不急，回去為師替你慢慢看。”

夏天點頭，將東西裝回靈囊，余光卻緊緊地落到了妖月身上。目光撞上她低垂的眼眸，看見她眼神中那一抹陌生的笑。

師父今天有些不太對勁，表情，語氣，就連說話的方式與平常都些不同。夏天思忖著，手上的動作不由地慢了起來。

正當疑慮之際，一聲尖厲的嘶叫打斷了夏天的思緒。

她抬頭，只見一個黑影在瑤花林上空劃過，久久盤旋，叫聲淒戾。

鳧徯，傳說中已經絕跡的上古凶獸之一。

夏天以前只聽妖月提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

一股莫名的恐懼隨之而來。她忽覺心中轟然，像下樓梯時猛然踏空了一級，一顆心仿佛被推到了斷崖邊，說不出地沒有著落。

天空中盤旋著的鳧徯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兩人，一個眨眼的瞬間，俯身向她們直衝而來。

事發突然，由不得夏天再去思慮妖月的反常，她一把拉住妖月道：“師父跟在我身邊。”說完便擋在了她的身前。

然而那隻鳧徯就像是料到了自己不是夏天的對手，徑直繞過了她，一衝而下，將利爪伸向妖月。

夏天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形勢。

慌張之中，妖月來不及祭出佩劍。夏天只看到一個黑影飛速靠近，之後衣物撕裂，皮開肉綻。隻一刹，妖月的血就濺了她滿身。

她錯愕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一時僵在原地。

“快逃！”

濃霧之中寒光一閃，銳鋒割裂空氣，森森劍風追躡而至。

妖月似乎一瞬間恢復了清明，飛身縱起，手中佩劍寒光頻現，滴水不漏。

鳧徯也不甘示弱，作出要與妖月死鬥的架勢。巨翅撲閃，在樹林之中卷起獵獵朔風。

沙塵一時迷了夏天的眼，再睜開之時，妖月和鳧徯已經打到了半空之中。身形糾纏，難分伯仲。

這可怎麽是好？

夏天心急如焚，想去找墨離幫忙，卻又擔心妖月不敵凶獸，來回拉鋸之間，只見妖月漸漸地落了下風。

“鏗——”

一聲刺耳的金屬擦掛，破空而來。

妖月的佩劍被鳧徯的利爪一挑，瞬時飛出老遠，“嗖”地一聲插到了離夏天五步之遙的草地裡。

劍柄微微震蕩，看得出方才是以什麽樣的力道被打飛的。

“把劍給我！”妖月嘶吼著，焦急地看向夏天。

她慌忙起身，踉蹌著要去給妖月撿佩劍，然而邁出兩步之後便停住了。

她怔怔地抬頭，面前，是那道瑩白色的墟歌結界。

那把劍落到了外面。

若是要替妖月去撿，她勢必要走出結界。夏天遲疑了一瞬，捂著靈囊的手瞬間抓緊了。

她沒有帶契簡。

這就意味著，若是出去之後遇到危險，她召喚不到墨離。

那隻已經觸及結界邊緣的腳，默默收了回來。

然而位於半空之中的妖月，此時已經明顯處於劣勢。失去佩劍之後，她只能用修為撐起結界，勉強躲閃來自鳧徯的頻頻攻擊。

可是鳧徯修為高深，凶猛異常，它緊咬住妖月不放，已經將她逼得退無可退。

“唔……”

利刃入肉的悶響在夏天耳邊炸開。

妖月被鳧徯劃傷了腰腹，登時血流如注。

夏天心頭一驚，仿佛那一道血肉模糊的傷，是落在自己身上。她再也等不了了，沒有契簡還有乾坤鈴，試一試，總比眼睜睜看著師父死了要好。

思及此處，她深吸一口氣，衝出了墟歌結界。

“師父你的劍！”

她拾起地上的劍，向上奮力一拋。

寒光凜冽，那把劍在即將離開她手的一瞬間，霎時化作了一道金光。金光從手心蔓延而上，順著她的手臂來到胸口，腰腹，最後是雙腿。

驀地收緊！

夏天頃刻之間便被捆在了結界之外，動彈不得。

原本位於半空之中的鳧徯停止了對妖月的攻擊，化作一道白光，落於夏天眼前。

鶴發童顏，一身白衣。

夏天思緒一滯，隻覺得眼前這個人，她是見過的。

可是，也許因為見面的次數太少，又或許是時間間隔太久，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他了。故而，她隻無聲地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任何一個字。

“夏姑娘，”那老者倒是客氣，不顧身份地對她自報名號道：“神族，三法天尊。”

——————

今晚三更！往後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