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至中秋,平州乃富庶之地,遇上此等佳節總要熱鬧一番。
難得今年傅燕樓在家,待到天擦黑,兩人帶著介子去了平州府最熱鬧的一處名叫如意坊的坊市夜遊。
五鳳樓前架起篝火,一些頭戴儺面的伶人在火前手舞足蹈地跳著,偶爾發出一聲怪調,看的泠葭新奇不已。
泠葭還是很小的時候,有一年,和母親一起在上京夜遊,那時候恰逢正旦,小泠葭穿著猩紅的棉袍和小鬥篷,扎著羊角髻,伏在養娘懷裡,透過馬車那方寸窗格,看著上京的夜景,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倒退,退著退著,便成了記憶中湮沒的一幀痕跡。
傅燕樓看著泠葭一臉新奇的模樣隻覺好笑,笑著打趣道她,她也不惱,目不暇接,“我還是第一次在這裡夜遊。”
他聽後略有些怔忡,她的身份特殊,多年前剛把她帶回來,別說出門,就是府上大部分的下人都不得見她,還是過了幾年,風聲過了,她也如春芽抽長,但也只是限於在府上,真正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路過賣儺面具的,順手拿了一個檮杌儺面,轉手扣在她的臉上,窈窕嬌美的少女帶上這樣凶神惡煞的儺面,竟有種離奇怪誕的妖冶美感。她也投桃報李,挑出一隻略顯滑稽的吊睛孫行者扣在他的臉上,怪樣怪聲地玩笑道,“大聖欲往何處去?”
他微微俯下身,湊在她耳邊低語,“本欲赴西天求取真經,不料行在此地遇上檮杌,本應收服於她,奈何這妖獸手段高強,連俺老孫都無計可施,隻待來日求取真經後,與她共結連理,成其好事。”
“既然是凶獸,佛魔殊途,如何與大聖共結連理?”檮杌的聲音一改方才的嗡聲,忽然變成了鶯聲燕語的姑娘腔調。
“我一路護送唐僧赴往西天求取了真經,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度化一個小小凶獸,這麽個芝麻綠豆大的事,何難之有?”
如意坊最高的建築便是那五鳳樓,站在五鳳樓的最高處,能將整個坊市的街景盡收眼底,目下是橫吊錯落的燈籠聯排,一隻隻紅燈籠將暗夜點亮,再往下看,便是數不清的門樓市景,鱗次櫛比的招牌幌子,街上人潮湧動,其間一個高大男子與一個少女喁喁低語,不過是這萬象人間的沙礫一顆。
大公子拉著泠葭穿梭於這繁華世界,這坊市擺攤的小販,行的是微薄窮經紀,理所當然販賣的都是沒甚值錢的玩意兒,可泠葭逛的不亦樂乎,走一路買一路,糖人面具,發釵跳脫,前面兩人一路走一路收,收了就拋給後面點銀子付帳的介子。
“前面那條河可以放船燈。”大公子指著不遠處,三人已行至如意坊的盡頭,這裡人流漸少。
泠葭踮起腳探看,前面漆黑一片,看的並不真切,只見熒光點點,便也有些躍躍欲試。
大公子回身對介子吩咐,“你先把東西放下,去買隻船燈回來。”
介子淡笑著應了聲,俯身將大小物件放在地上,又蹲下提了提靴幫才起身而去。
這裡靠近河堤,又是快及人定,夜遊的人漸漸少了,泠葭又踮起腳看著介子消失的那個方向,許久不見他回來,“介子去哪裡賣燈?怎麽這麽久?”
大公子盯著她被河風吹拂的鬢發,替她綰到耳後,靜笑著低聲問她,“和我在一起,怕不怕?”
泠葭聞言轉過頭,有些莫名,又馬上裝模作樣地鼓起腮幫,惡聲惡氣道,“你是哪裡來的牛鬼蛇神?為什麽要怕?”
“這話對。”他背著手低頭笑看她,也學著她的樣子沉聲道,“我可是被佛祖點化的鬥戰勝佛,一切妖魔鬼怪,在我這裡——”他的視線移開她,落在她身後不知處,笑容冷凝,“都將被打回原形。”
話音剛落,只聽身後傳來馬蹄踢踏和嘶鳴之聲,泠葭下意識回頭,只見不遠處一匹驚馬甩開正奮力牽拉韁繩的馬夫,朝人群衝去,緊接著便是人們的驚叫及孩童的哭喊。
“在這等我!”
傅燕樓扔下一句,便朝那驚馬飛奔而去,宛如遊龍一般的身形,借力幾個輕躍,便跳上馬背,猛的一個發力扽住韁繩,那驚馬高高揚起脖領,嘶鳴著掙扎跳躍,試圖甩開縛住自己的那股力量。馬背上那人的力量並非一味強抑壓迫,而是時松時緊,剛柔並濟,驚馬已使出全力也並未掙脫那人的控制,幾番較量之下,馬兒終於呼哧呼哧粗喘著安靜下來。
人群中爆發出叫好之聲,傅燕樓跳下馬,將韁繩交給跑過來的馬夫,再奔至方才泠葭所在的河堤口,那裡已是空空如也,連個人影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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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狗血噴頭了,各位大佬不喜勿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