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嗚嗚……我不要離開你……嗚……”
“不用擔心,我會找到你的,無論你在哪裡。”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不會騙你。記得嗎?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克的故事?”
“記得……嗚……”
“嗯,我就是你的俄耳甫斯,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我的歐律狄克。”
一
夏洛特醉醺醺地推開了房門,左腳和右腳分別豪邁地一踢,那雙十厘米高的細跟紅色高跟鞋只能分別躺在地毯上發著孤單寂寞的光。她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對自己身上的酒味嫌棄地皺了皺挺翹的鼻子,反手拉下貼身連衣裙的拉鏈的同時,她的指尖微微一頓,然後毫無形象地倒在了沙發上。
沙發內側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酒意散去,她把玩著那把對於普通女性而言算得上過於沉重的沙漠之鷹,攏了一下散落的頭髮,目光仿佛漫不經心一般地掃過整個客廳。
“在找我嗎?親愛的。”磁性的男音像是浸潤了蜂蜜一般帶著粘稠的甜,從身後席卷而來。
雞皮疙瘩瞬間爬上夏洛特的身體,她反手抓住那隻快要觸碰到自己的手,右手的沙漠之鷹在同時頂在了身後人的額頭上,“私闖民宅是犯法的,這位先生。”
對方輕松地挑了挑眉,本因冷峻的長相在此時卻被顯而易見地溫柔衝淡了幾分,“看樣子你的確很想我,真是熱情。”
很長時間沒感受到這樣雞同鴨講的無力感,夏洛特終於忍不住爆粗了,“你踏馬的不是應該在監獄嗎?”
“你的父親關不了我這麽久。”男人微微笑著,伸手摸上了夏洛特的手臂,“我也很想你,真希望今晚你的嘴裡吐出來的都是我的名字。”
男人的體溫滾燙而炙熱,夏洛特本來牢牢舉著槍的手臂也忍不住輕輕顫抖,她的大腦中閃過一次次的令人心顫的畫面,她咬了咬牙,盤算著怎麽溜走。
“親愛的,你知道的,我從來不願意讓任何人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他湊近了一些,仿佛那威懾力十足的沙漠之鷹並不存在。
蜻蜓點水一般的吻落在了臉頰上,下一秒,夏洛特手上的手槍已被繳械,整個人被對方大力按在了懷中,“這個東西,不如明天再繼續玩?”
夏洛特反應迅速地屈起胳膊肘用力砸向他的胸膛,抬起膝蓋同時攻擊,逼得男人不得不放開她,向後退去。男人摸了摸胸口隱隱作痛的地方,卻笑得更加開懷了,“你還是這麽調皮。”
“那你可以去地獄裡多懷念懷念我的調皮。”夏洛特撿起那個沙漠之鷹,按下了保險栓,“滾出我的地盤,瘋狗艾薩克。”
“砰——”
槍聲在那不勒斯的民宅中響起,擾亂了這個古老又混亂的城市的夜晚。
二
暴君赫拉。
這是夏洛特在那不勒斯的綽號。她聽到的第一反應是,該怎麽樣把這個神經病綽號瞞好,不讓自己的母親知道。母親非常反對她參與軍火相關的適宜,甚至因此和父親鬧了很多次別扭,但是,比起平靜普通的生活,夏洛特似乎更加習慣這樣的血與火的戰場,她在其中如魚得水,直到遇上了那個人。
波爾金的女人從來張揚,夏洛特自然也一樣。她混跡在黑市和軍火交易市場,死亡和硝煙早已是家常便飯。唯一例外是,被母親叫回家的時候。母親是個溫柔的畫家,父親做的那些惡一般都不會讓母親參與,夏洛特也非常好地繼承了這個默契。
夏洛特第一次遇見艾薩克是在母親的畫室,他來買一副畫,談吐彬彬有禮,因為是和母親同樣的混血,母親明顯很喜歡他。夏洛特並沒有在意,艾薩克這樣的文明人,從來就不是她的狩獵范圍,只要他不想給她當小爹,夏洛特就不會分出任何注意力到他的身上。
艾薩克有一雙墨藍色近乎於黑色的眼睛,幽暗詭譎,像是猛獸隱藏的洞穴。高大的男人充滿了存在感,合體剪裁的西裝像是掩蓋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夏洛特總覺得艾薩克有一些別扭,她說不清為什麽。
直到某次在交易中,她無意中撞上了那個黑市的“BOSS”,帶著銀白色面具的男人,像是吃慣了血肉的凶獸,她才突然意識到,她直覺告訴她的別扭,是因為艾薩克在母親面前的偽裝。
夏洛特很快退場,母親身邊出現了這樣的人物,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訊號。只是,在她還沒聯系到父親前,艾薩克宛若進入無人之地一般來到了她的私宅。
“我並沒有惡意。”艾薩克微笑著打開了信號屏蔽器,“我只是想認識你,赫拉。”
“那麽,你現在已經認識了。”夏洛特不動聲色地說道,“不如我們約明天一起去吃飯?”她的武器都沒有在身邊,理智告訴她硬碰硬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我想,我可能等不到明天了。”艾薩克走近她的身邊,握著她的長發,放在鼻子深深一嗅,“不如我們今晚就開始約會?”
夏洛特很想反抗,但是在反抗前,身體先失去了知覺,她昏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把這個家夥送入地獄!
三
夏洛特醒來時,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她稍微松了一口氣。隨後卻發現,自己被囚禁在了一個無名小島上。這裡缺乏任何現代通訊設備,逃出去的可能性非常低。
夏洛特是個聰明人,能伸能屈這種事對她而言再簡單不過,再者說,艾薩克只看臉和身體,的確是個好對象。她非常確定自己以前從未見過艾薩克,以至於根本沒想到艾薩克居然敢綁架她。
夏洛特其實並不擔心,她植入過定位設備,只需要等待父親來救她就行,再此之前,隻當自己度了個假。
艾薩克似乎並沒有任何事,每天都纏著她,對於她時不時地暴力也似乎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明顯就是一個大腦有問題的家夥。
夏洛特也懶得問他的目的,反正這些事只要等父親過來,艾薩克就一定死定了。
“不要煩我。”夏洛特非常不耐煩地拍開了艾薩克的手,一臉惱火地盯著面前的畫布,在這裡唯一的問題就是,沒有任何娛樂,她無奈之下想撿起童年時候學過的繪畫,奈何自己的手更加習慣槍械而不是軟踏踏的畫筆。
艾薩克對此的回應是乾脆把她抱了起來,“親愛的,你要理解,我是那麽愛你,怎麽舍得放開你的手呢?”他的表情帶著毫不掩飾地愉悅,像是懷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呵。”夏洛特發出了一聲嗤笑,“我可不是真的赫拉,會隨便相信一個男人。”
“你當然不是赫拉。”艾薩克親吻著她的手指,溫柔的氣息安撫著她暴躁的神經,“因為我也不是宙斯。”
“那麽,你是誰。”夏洛特抽出自己的手,反身跨坐在他腿上,抬著下巴看著他,“阿波羅嗎?”
“不。”艾薩克低笑著湊上來親吻她的唇角,“我是俄耳甫斯。”
在夏洛特反唇相譏“那你的歐律狄克去哪裡了?”之前,艾薩克以吻封緘,把她再一次拖入了情欲的深淵。
四
父親的人比想象中的來的慢,夏洛特等待了兩個月,才看到父親的人登上了島。
艾薩克一直抱著她,坐在別墅裡,看著外面的大海,似乎外面的槍聲都不存在。海島的風帶著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溫暖,就像他的懷抱,不知什麽時候,她似乎已經開始適應這樣的溫暖。
他的親吻還是那樣的溫柔,目光注視著她是始終含情脈脈,讓夏洛特有幾分恍惚——難道她真的辜負了艾薩克?
但是,一切都有結束的時候,就像太陽總會落下。
艾薩克被父親的人壓著跪在了她的腳下,他身上有好幾處槍傷,赤紅的血跡帶著濃烈的腥味,讓夏洛特頭一次發現,原來鮮血是那樣的可怕。
夏洛特扭過了頭,不想去看。
清幽的月光落在庭院裡,讓夏洛特卻突然覺得寒冷,她抿緊唇,吩咐屬下:“走吧。”
“夏洛特……”
被強壓著跪下的艾薩克掙扎著要起來,卻被保鏢們再次用力壓下,他似乎笑了笑,抬起頭,不顧臉上的血跡,努力地看向她,“你一定要記得,我愛你。我一定會找到你。”
心弦在輕輕顫動,夏洛特突然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地疼痛。她看著他,告訴自己,或許只是斯德哥爾摩症,她才不可能愛上這麽一個神經病男人。
艾薩克去突然低下了頭,在夏洛特還沒反應過來前,在她腳背上親吻了一下,灼燙的血在同時低落,讓夏洛特忍不住顫抖,飛快後退了兩步。
“告別的吻。”艾薩克仰起頭看著她,依舊像是平時一樣笑著說道,“這次只能這樣,等下次,我會給你補上。”
“沒有下次!”夏洛特冷然地說道。
艾薩克被壓了下去。夏洛特低頭時,看到了自己腳背上的血痕,像是一條剪不斷的紅線,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心裡。
五
從那以後,夏洛特再也沒看到過艾薩克。父親說被關進了監獄,她本來想說為什麽不處死他,但是那句話在舌尖上滾了又滾,始終沒說出口。
她不知道何時開始對他心軟,就像現在,子彈落在了他的耳邊,夏洛特懊惱地再次握緊了槍。
艾薩克對於子彈並沒有在意,他還是持續地走向她,還順便解開了自己的衣扣,“真的不想我嗎?”
心跳開始加快,夏洛特目光不由自主地看著艾薩克逐漸赤裸的身體。她試圖說服自己,成年人上個床沒什麽大不了的,再說艾薩克的確沒怎麽傷害她,只不過是冒犯了她的尊嚴……算他肉償也可以的吧……?
底線這個東西從來都是被不斷打破的。
夏洛特刻意忽視了自己內心的呼喚,縱身與享樂之中。艾薩克對此似乎完全不在意,唯一的改變是,他執意跟著她,無論去哪裡。
夏洛特意識到艾薩克和自己已經太親近是因為參加宴會的合作對象調笑著問她,願不願意借一下那位高大帥氣的保鏢先生。
暴怒和醋意瞬間淹沒了她,她那一瞬間甚至想要召喚雷電給面前的人洗一洗大腦,但是很快,她又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她的目光悄然看向站在陰暗角落的男人,即使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她也知道,他的眼眸一定時時刻刻追隨著她,訴說著無窮無盡的愛戀。
夏洛特陷入了出生以來最大的危機之中,她想說點什麽,但是卻無法開口,因為她始終不明白自己要說的究竟是什麽。
“我愛你。”
激情過後的夜晚,夏洛特枕著艾薩克堅實的臂膀閉上了眼。他親吻著她,在她耳邊說著從來不曾忘記的告白。
夏洛特的睫毛顫了顫,等到身邊的人躺下,才睜開眼看著艾薩克赤裸的胸膛,上面有一道一道的傷痕。她從未詢問他的過往,他也從未主動告訴過她,可是,這些傷痕卻告訴了她,他能夠在她身邊,是一件歷經千難萬險才能達成的事。
手指撫摸著一道道凸起的傷痕,夏洛特在寂靜的黑夜自言自語一般地問道:“艾薩克……你也會疼嗎?”
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最後一點月光,一切都平靜而靜默。
六
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橫行霸道慣了的夏洛特,從未想過居然有人膽敢搞她。所有彈藥都耗光了,夏洛特焦急地看著手表,惡狠狠地詛咒:“這次要是我能活著出去,我一定讓父親扒了他們的皮!”
“我可以幫你的忙。”艾薩克平複了喘息,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別擔心,他們囂張不了多久。”
夏洛特鬼使神差地沒拒絕這樣的安撫,她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看過艾薩克的身上,確定他沒受傷時,心裡悄然送了一口氣,她伸手抓緊艾薩克的衣擺,“你別出去了,好好等在這裡就可以。”
夏洛特從來不擔心父親會遲到,這是波爾金家族的生存智慧,就像這次一樣。
等父親的人打掃乾淨戰場,夏洛特才從掩體裡出來,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隻覺得身心舒暢,轉身向著艾薩克伸出了手,笑著說道:“走吧,我們回家。”
“砰砰砰!”
從未如此刺耳的槍聲驟然響起,夏洛特被緊緊地抱著,卻還是感覺到了臉上被濺上的溫熱的血,她的身體在不由自主地顫抖,努力抱著自己的男人,喉嚨一陣緊縮,好半天才發出一聲尖利的聲音:“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頭一次,夏洛特覺得,血與火,其實並沒有她認為的那麽動人心魄,而是充滿了絕望。
艾薩克的血把她的紅裙染成了難看的黑紅色,一貫挑剔的夏洛特穿著那條髒兮兮的裙子在搶救室外面等了整整五個小時,才聽到了脫離危險的消息。她渾身的力氣似乎突然消失,差點整個人倒在醫院,幸好她還是那個囂張的波爾金,硬撐著把偷襲的傻逼吊在那不勒斯最大的鍾樓,才握著艾薩克的手指,感受著上面一點點的溫暖,才沉沉睡去。
七
夏洛特不知道怎麽面對艾薩克,等艾薩克能夠自由行動時,她卻開始主動回避,心亂如麻,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做。
當然,這樣的少女心在看到艾薩克再次出現在母親的畫室時,都變成了無比的憤怒。母親一無所知地去給她倒茶,夏洛特壓低了聲音質問道:“你怎麽敢接近我的母親!”
艾薩克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卻沒說話。
夏洛特愈發憤怒,不由自主地加大了音量,“你知不知道你這是非常嚴重的挑釁!”要是讓父親知道了,這家夥絕對會再一次進醫院。
“是我讓他過來的。”母親溫和地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夏洛特一驚,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
母親拉著她坐下,微笑著看著艾薩克說道:“主要是為了討論你們的婚事。”
“婚事?!”夏洛特驚叫起來,音調都變了形,“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跟他——”
“你五歲的時候。”母親端著茶杯如此回答道,“不過你應該忘記了,當年你發了高燒,所以都忘了。”
母親一貫如此輕描淡寫,卻讓夏洛特如遭雷擊,她恍恍惚惚地問道:“所以……母親你早就知道,他是幹什麽的?”
母親放下了茶杯,托著下巴,眨了眨那雙始終清澈靈動的美麗眼眸,“你難道忘了,是誰讓俄耳甫斯不回頭去看歐律狄克的。”
“冥後珀耳塞福涅……”夏洛特被過大的信息量衝擊得有些恍惚,但是還記得回答。
“當然,我並不認為年幼的童言無知有什麽效果,所以我對他的要求只有一個,讓你離開那些混亂。”母親微笑著補充道,“看樣子,你應該不會再去參與了。”
夏洛特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是的,因為艾薩克的受傷,她最後任性了一次,以後就不可能在回去了。
“我很讚賞他的行動。”母親最後如此說道,“你的父親會讓他接手,你或許可以選擇自己更喜歡的東西了。
“夏洛特,你的父親的事業並不是你的責任,你不需要強逼自己去接手。
“我們當初收養你,也是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
八
卸下重擔之後,夏洛特過了一陣子散漫的日子,最後還是去找母親報了一個珠寶設計的課程。她其實並不後悔當初去參與軍火的事,這是她的選擇。離開那些混亂而黑暗的世界,讓她突然發覺,或許她的人生還有更大的可能。
夜涼如水。
夏洛特掛在艾薩克身上,突然問道:“當初綁架我,也是你和母親的計劃?”
“我也需要洗白自己,被你父親懲戒是個不錯的理由。”艾薩克抬頭親吻著她,“而且這與我最終的目標並不違和。”
“所以你的目標是?”
“我只要你愛我。”
夏洛特挑起眉,加重音說道:“只要?”
艾薩克含笑著壓下她的身體,在她耳邊含含糊糊地說道,“也只能愛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