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結束的時候,在app上約的那輛車恰好停在他們面前。
方寧想站起來,但頭還很暈,晃了一下險些跌倒。於是方繼亭又把她抱了起來,兩個人一同坐在車的後座上。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中掃了他們一眼:“小情侶感情真好。”
“不……”方寧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可又不確定司機方才有沒有看到他們在接吻,匆匆把聲音吞回了喉嚨。
她有些慌張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哥哥,他只是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像是在默認。
方寧摸不清他是什麽意思,也不明白剛才那個吻代表了什麽。
但現在不是問這些的好時機。
車窗開了一半,熱風呼呼地灌進來。麻痹的神經後知後覺地傳導來興奮的信號,臉頰上蔓延開遲來的紅暈。
司機顧著開車,方繼亭看著窗外,沒有人說話。
路旁銀杏樹蔥鬱的葉子被路燈打上光暈,連成一片飛逝而去的暗金的海。有那麽一刻,方寧懷疑那種不真實的美麗就是夢境的邊緣。
她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
手很痛,頭也很痛,裡面烏央烏央地塞滿了各種雜亂的信息,怎麽都理不出頭緒。
方寧轉過頭去看著方繼亭的側臉,在黑夜裡顯得有些幽深莫測。
她想,他在看什麽呢?是在看著同一棵樹嗎?還是在看月亮?
月亮已經回到了天上,不置一言地照亮人間。
可是他比月亮更安靜,更沉默。
他怎麽能這麽平靜呢?是又想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嗎?
方繼亭的沉默給了方寧更多胡思亂想的空間。
但她的胡亂猜疑,其實只是因為她還不夠了解他。
方繼亭本就極少衝動,十八歲以後就更是幾乎與衝動絕緣。
在吻下去的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此時此刻在內心翻湧著的不是害怕,也不是後悔。
他只是在驚訝,原來他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他以為只要有足夠的堅定,足夠的時間就可以平安渡過那年夏天的苦海,他以為烈火已經漸漸熄滅,只剩下冰冷的余燼。
其實也的確是這樣,但前提是他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回應。
方寧的回應太過鮮活熾烈,於是灰燼、枯柴、回憶,就連骨血皆可為燃料,點著了一場比四年前更凶猛的火焰。
他那樣聰明,又那樣清醒,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這次是真的過不去了。
==
肩膀上被重重拍了一下。
“秦錚,我還以為你早回去了呢,怎麽還在這兒?你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好戲……“
於誠跟著KTV裡留到最後的幾個同學一起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訝異地看著倚在巷口處一動不動的秦錚。
秦錚一個多小時以前就出去了,說去上個廁所,卻一直沒回來。沒回家,也沒回包廂,那這一個多小時他都幹了什麽?
不過一轉念,興奮就蓋過了疑慮。
於誠攬住秦錚的肩,大著舌頭說:“剛才王磊和陳佳悅表白了。你猜怎麽著,王磊喜歡她三年了,現在他們終於在一起了,真不容易……“
秦錚:“哦,不容易。“
於誠這才察覺到他的敷衍和心不在焉,覷著他的表情:“你……怎麽了?酒喝多了不舒服?“
“嗯。喝太多了還沒醒。“他的聲音沉鬱且虛弱,混在男孩子們的嬉鬧聲裡,幾乎是一下子就被淹沒了。
他又看了一眼方家兄妹二人遠去的方向。
那裡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木製板凳,還有向北延伸的,沒有盡頭的路,路的那端黑黢黢的沒有光,是另一個世界了。
一定是酒還沒醒吧,一定是的。
車開到後半程,方寧就開始有點想吐。她以為只是暈車,勉強忍住了。可下了車,腳踏到地面走了兩步,眩暈感卻越來越重。
好不容易熬到家,方繼亭剛用鑰匙打開門,她都沒能撐到廁所,就“哇“的一下全吐到了家裡地板上,她的衣服上,甚至有一點濺到了方繼亭的鞋底。
“對不起,嘔……“話音都沒落就又昏天黑地地吐了一波。
方繼亭倒是不嫌棄的樣子,拍著她的背讓她吐了個乾淨。
方寧不忍心去看地板上的那灘穢物,也不敢說話。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還在KTV裡對瓶吹搞什麽青春疼痛,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先去洗漱吧,我來收拾。”方繼亭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
“還是我自己來吧。“
“先去。“
“……哦。“
方寧最後還是聽話地跑去漱口洗澡。畢竟她身上的味道也沒比她吐出來的好到哪裡去。
牙刷了兩遍,沐浴露打了三次才作罷。
浴缸裡蒸騰的熱氣使人神思昏昏,方寧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是剛才被哥哥親吻、含吮過的地方。可是怎麽一點痕跡都沒有呢?
太輕、太溫柔的吻,總歸不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