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瑛掛了電話，還沒等開口解釋，陳婉琴趕忙道：“小秦，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到這兒我們就都認識路了，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秦瑛有些遲疑，眉尖輕蹙，籠著一層淡淡的歉意。但她終究沒再堅持，向他們點了點頭就急匆匆地向東門跑去了。

不過確實，她送到這裡也差不多了。方寧跟著爸爸媽媽快步走了七八分鍾，就到了歷史樓，方繼亭正在門口等他們，典禮還有不到十分鍾開始。
燕大雖是百年名校，畢業典禮也終究沒翻出什麽花樣來。院長致辭、家長代表致辭、學生代表致辭、宣讀表彰、頒發證書……一套冗長的流程下來，本就起得很早的方寧差點睡過去，方行健坐在她旁邊，也一下一下地點著頭。

但神奇的是，畢業典禮一結束、掌聲響起的一瞬間，父女倆就立時清醒過來，去食堂吃飯也很積極。媽媽評價道：“寧寧還小，也就算了。但某些人怎麽越活越回去，一聽講就犯困，一吃飯就精神，你說我要你有什麽用！”
方行健一點都沒生氣，笑嘻嘻地任她懟，時而拱兩句火，倒也沒人當真。

幼兒園的時候，方寧還當爸爸媽媽這樣說話是在吵架，以為他們要離婚，還偷偷哭過一次。結果第二天，她看到爸爸抱著媽媽坐在床上看電視，什麽事情都沒有。
長大之後，方寧才明白過來，每對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之道。即使爸爸媽媽很少說什麽特別肉麻的話，但他們無疑是愛著對方的。

爸爸媽媽走在前頭，方寧和哥哥跟在他們身後，微笑地聽著他們小聲打鬧。
一直到出了校門口，爸爸開上車，媽媽回過頭來問她：“今天在燕大玩得開心嗎？”
方寧點點頭，雖然有在湖邊迷路這個小插曲，但總的來說，今天的“燕大一日遊”確實是個不錯的體驗。

得到她肯定的答覆，陳婉琴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試探道：“寧寧啊，等你以後從F大畢業了，要不還是回來吧，保研或者考研去燕大，和你哥哥作伴，或者回來找工作也行，你看怎麽樣？”

方寧避開媽媽的視線，目光移向窗外。現在是下午兩點，不是高峰期。車流順暢，道路也因而顯得更加寬闊。
今天他們走得不是經過八中那條路，沒有天橋，沒有商場，沒有一節一節歪歪扭扭，爬蟲似蠕動的車隊。就連信號燈也偏愛他們，每次都能剛好趕上綠燈。

可是很奇怪，方寧的腦海裡卻還是在一直回閃著高考前，他們一家四口在八中看完考場一起回家的情景。明明那並不是多麽特別的一天。
是因為今天也遇到了秦瑛，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聯想麽？

其實從那天到現在也才一個月而已，可是這一個月間她和方繼亭卻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就好像只是在車上睡著，做了一場夢一樣。
再過一個多月，她又會不會覺得現在的日子是一場大夢？等到四年以後她從F大畢業，會不會就連這場夢的細節都不再能清晰地記起？

“再說吧。“她這麽回答著媽媽，用故作輕快的語調掩蓋著內心的猶疑與敷衍。
四年之後，她會回燕城嗎？
她熱愛這座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如果到時候真的什麽都放下了，那麽她心中的天平將無限向這座城市傾斜。

可是，現在正是她對方繼亭感情最濃烈的時候，並且不知道到什麽時候這條平穩攀升的曲線才能到達極值點，然後呈現出另一種趨勢。
回來，不回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這四年間即將經歷的情感動蕩都將足夠可怕，可怕到她不敢去想象。

“再說吧“，可真是個糟糕的詞匯。未來所有的經歷，今日所有的懸而未決，都濃縮在這短短的三個字中。
太沉重了，她不喜歡，所以決定最近都不要再說這句話。

然而天不遂人願，今天晚上她就又說了一次。
那是她睡前趴在床上看書的時候，手機忽然傳來“叮“的一聲提示音，原來是秦錚發來的好友申請。今天白天秦瑛曾提到過的。
果然她通過好友之後，秦錚就說起了建群的事情，他們隨便聊了幾句今年一中有哪些人考上了滬城的F大和交大這兩所名校。
有方寧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

話說到這裡，秦錚便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去滬城，到時候要不要幾個人買同一班高鐵票路上作個伴。

明明還有一個多月，怎麽就這麽急著想這種事？
方寧情緒低落下來，敷衍地回了一句“再說吧“。
消息發出之後，她盯著屏幕上這三個字愣了一會兒，煩躁地把手機丟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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