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自來勾著腰,疑惑地踱到冰箱那看了看,才確信自己是真的買了這麽多的薑。仔細回憶,好像真的能想起一點兒,可卻像蒙了一層厚厚的膜似的,記不太真切。
他盯了半天堆成一座小丘的薑,一直盯到眼睛有些乾澀,仿佛那土黃色的薑皮皸裂破開,汁水也隔著濕悶的空氣滲進眼睛裡似的。
“唉。”他呼出一口濁氣,在自己頭上拍了拍:“這人上了歲數,記性是真的不行了。”
方寧看著外公和趙芝花自然的互動,那種仿佛自己是個外人的感覺更強烈了。
陳自來闔上冰箱的門,往客廳那邊走了兩步,才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兩個小輩。
“唉,繼亭,寧寧,你倆來了怎麽不出聲?……芝花,你先幫忙把排骨焯一下水,一會兒我來燉。”
趙芝花聞聲向廚房去了,陳自來坐在沙發上和他們聊天。
方繼亭按媽媽的囑咐把裱好的字、宣紙、墨汁等一樣樣交給外公。陳自來端詳了半天,滿意地點點頭,把字掛在客廳的一角,其余東西一一在櫃子裡收好。
之後,他拍了拍方繼亭的肩膀:“繼亭,跟我到書房來一下。”
“跟我到書房來一下”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長篇大論的談話,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指導”。去年網絡上似乎流行過一句話,叫“TA一定是想從我這學到點什麽”,方寧覺得這句話完美地概括了外公的心態。
從方寧上小學開始,每次回來,外公總要把她和哥哥叫去談話,從學習到生活給他們進行各種假大空,甚至有些還很過時的指導,美其名曰為他們的人生“把握方向”。
她不知道哥哥怎麽想,但反正她每次都盯著牆上的鍾表,數著時間敷衍過去。
方繼亭放慢腳步,跟在外公的身後走進他的臥室,從裡面輕輕帶上門。方寧知道,估計沒有個四五十分鍾他是出不來了。
趙芝花在廚房忙活著,客廳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方寧倒也樂得清閑,和小時候一樣去陽台的書櫃裡取出一本“故事會”來翻看。
和基本專屬於外婆的陽台書櫃不同,書房的書櫃裡擺著的幾乎全是外公自己的書,他一向自命清高,書櫃裡擺著的不是語文的教案、作文書就是各類嚴肅文學。什麽莫言、余華、馮驥才等等都是他的心頭好。
而外婆就不同了,她對自己的定位很“踏實”,就是個家庭婦女。平時最大的愛好,也不過就是讀讀“故事會”這種家長裡短的市井短篇小說。
外公每次看見那花花綠綠的封皮,都會搖搖扇子,長歎一聲:“唉,玉蘭,不行啊,你這愛好不行,太俗了!”
在外婆還在世的時候,媽媽會給她訂“故事會”,一訂就是一整年,書櫃裡越堆越多,先是塞滿一排,再是兩排……到最後,第四排只剩下一小格沒塞滿了,媽媽本來琢磨著要不要給外婆換個大一點的書櫃。
可四年前的夏天,外婆去世了,書櫃就沒換成,那一小格也永遠空在那裡,再沒機會被填滿。
於是這四年裡,每次回唐市,方寧都只能看這些她從前就已經看過的故事。
一本快翻到頭,哥哥還沒從書房出來。她正琢磨著再去拿一本時,趙芝花忽然踱步過來,坐在了旁邊。
方寧當即汗毛倒束,把頭更深地埋進書頁裡,假裝看得很入迷,什麽都沒注意到。
但趙芝花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她說話,咳嗽了一嗓子,開口道:“寧寧啊……”
這下躲不過去了,方寧隻得從書中抬起頭,給了她一個僵硬的微笑。
“寧寧啊,吃西瓜嗎?我去給你切一塊。”趙芝花神色分外殷勤。
方寧搖搖頭。
趙芝花又道:“寧寧今年高考真出息,是考了多少分來著?”
方寧不知道她想幹什麽,規規矩矩答道:“659。”
趙芝花又跟她你一言我一語尷尬地聊了一會兒,終於漸漸露出她的本來目的。
“對了,659分是不是也能上你媽那個大學,叫,叫什麽來著?”
“航空大學。”
“對,對,就是航空大學。我妹妹家有個二小子,叫浩浩的,比你小兩歲,再開學高二,也是個學習好的。這孩子一直是班裡前十,理科的,喜歡電腦。聽說航空大學每年暑假婉琴在的那個計算機專業啊,有個什麽夏令營,去了表現好,高考能給加分。寧寧你也知道我們唐市這個小地方,夏令營都分不到什麽名額,所以就想能不能讓婉琴幫忙問問這事?浩浩本來也是個好孩子,咱也不是不沾邊的事硬要往上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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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章節名可太難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