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周六的謊話中，半點真實也無，易舒淇是周一來的上海。

陸西為了給陳準製造露面機會，特意問程阮是否要在陳準的遊艇上過生日，程阮想著反正在哪裡過都一樣，就答應了。

於是周一這天，程阮中午休息的時候，特意發微信通知了彭薇，她生日會在陳準的遊艇上辦。

彭薇讀完這條微信後，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身邊的王鶴，開口說了句，“明天程阮的生日，你別去了，行嗎？”

王鶴不明所以地望向彭薇，不明白怎麽一周前就說好的事，彭薇突然就變卦了，“為什麽呀？”

彭薇不喜歡男人總是問東問西，冷著一張臉，“反正就別去了。”

王鶴識趣地點點頭，他們兩個的關系，就是彭薇說什麽就是什麽，他基本上沒有任何主動權。

臨近下班，程阮和沈墨兩人在電腦前埋頭苦乾時，陸西突然來了電話，程阮拿起手機抱歉地對沈墨說，“我接個電話去。”

沈墨盯著電腦頭也沒抬，“好，快點。”

程阮一溜小跑衝進廁所，壓低嗓子接起電話，“怎麽了？”

“我爺爺回來了，我今晚得回去一趟。”陸西面色凝重地坐在辦公桌前，手指扣著桌面，無規律地敲動著。

程阮想了想，覺得有點奇怪，”你爺爺不是一直在溫哥華嗎？“

陸西爺爺從退休後就一直長居溫哥華，平時幾乎不怎麽回國，逢年過節也是家裡人去溫哥華找他團聚。程阮聽到他回來，有些摸不著頭腦，老人家怎麽會在疫情這個當口突然回國。

陸西煩躁地搓搓眉心，“對，他半個多月前突然回來了，我今天才知道。”

聽著陸西明顯極度焦躁的口氣，程阮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嘴上還是違心地安慰，”國外疫情太不安全所以回國了吧。”

陸西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心想如果他爺爺是因為疫情才回的國那是最好，怕就怕他爺爺回來並不是因為這麽簡單的理由。

”我晚上不能去接你了，你跟易舒淇她們好好玩吧，我估計要很晚才能回去。“

程阮掛斷電話後，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這半個月來逐漸建立的安全感，開始一塊一塊地崩塌。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陸西今晚估計回不來。

而她這種猜測真的被應證了。

陸西在凌晨一點給她回了最後一條微信後，她發過去的微信和打過去的語音電話再也沒有回音。

當陸西回到家瞧見在場的一眾親戚長輩時，他就明白今天這場齊聚了他姑姑，爺爺，外公外婆，舅舅，伯伯，叔叔和一眾表兄弟表面打著闔家歡樂幌子的飯局，實際是一場為他精心準備的鴻門宴。

吃飯的時候，桌面的氣氛非常怪異，陳嵐陰沉著一張臉坐在沒有什麽表情的陸琛身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大家裝作不經意地問著陸西的近況，陸西客客氣氣地保持著對長輩該有的禮貌，不鹹不淡地一一地回應著。陸西的爺爺，陸明文坐在餐桌的主位上，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一直不時地將眼光落在陸西身上，時不時露出一個不達眼底的意味深長的笑。

待這場曠日持久的客套飯吃到尾聲時，陸明文突然開口對陸西說了句，“你是不是在考慮結婚的事？”

陸西今晚沒什麽胃口，陸明文開口時正埋著頭喝碗裡的泡飯，他聽見這句話，手一抖，調羹掉落在碗裡發出刺耳的脆響，臉上原本平心靜氣的偽裝頓時了無蹤影。

陸瑤繃著臉坐在他旁邊，數度欲言又止地想開口替他說點什麽，但看見陸琛投來的鋒利眼光，最終還是沒有張口。

“對，最近是有考慮結婚的事。”陸西抬起頭，不卑不亢地看向陸明文。

“我聽你媽說，你找了個不三不四的小姑娘。“陸明文面色沉著看不出喜怒，但這句話說出來卻是擲地有聲。

很顯然，陸明文此刻已經站在了陳嵐的戰線上。

陸西拿起一旁的餐布擦了擦嘴，不冷不淡地回應道，“不是不三不四的小姑娘。”

語氣像播報今天的天氣是晴天一樣輕松，毫無緊張感。

陸明文並不在意陸西的答案，拋出下一個問題，“你為了回上海，拒絕了黑石拋出的橄欖枝，有這件事吧？”

陸西一愣，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陸瑤，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如果陸明文有了消息，那只能說是有人嘴巴沒閉緊。

陸瑤頭立馬搖的像撥浪鼓似的，如果不是還在飯桌上，她恨不得手都要晃起來了。

她不可能會把陸西的事倒給家裡的人聽，他們兄妹之間的信任，絕對是無堅不摧的。

陸明文見陸西沒有回答，繼續道，“你大好前程，為了一個女的就隨隨便便放棄了，這種女的今天就斷了吧。下個月就回美國，黑石那邊你一定要去。”

陸明文即使八十歲的高齡，一雙眼睛仍舊如中年人般閃著銳利的光，他盯著陸西的時候，眼裡閃爍著不容拒絕的威嚴，語氣裡透露的是完全沒有回旋余地的強硬。

陸西歎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陸明文是這個家庭的實際掌控者，任何事在陸家但凡他發話了都以他為主。陸明文一向為人處事原則就是任何與利益前途相悖的東西都必須靠邊站。這套理念陸西也十成十地學到了，但是要他這麽處理程阮的事。

很抱歉，他做不到。

“我不會回美國了。”陸西沉默一會兒，重新看向陸明文，“我以後會一直留在上海。”

陸明對這個答案可謂意料之中，“你覺得你現在翅膀硬了是嗎？”

陸西搖搖頭，“我只是有自己想追求的東西。”

陸明文輕輕地嗤笑一聲，輕蔑地眯起眼，“你現在持股了幾家公司，就準備開始過閑散人生了？準備以後碌碌無為一輩子？”

“你不會不明白婚姻是人生重組，是往上爬的籌碼，而不是什麽情情愛愛的東西吧？”

在陸家的第三代中，陸西是最像陸明文的，心思深沉，眼光長遠。在陸明文眼中，陸西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如果再給他二十年足以有希望成為掣肘商場的商業巨擎。所以，陸明文雖然對其他的孫子外孫不聞不問，但對陸西卻花了極多的心思培養。不管是對他的人生選擇提出建議，還是暗地裡給他幫助，這些待遇都是陸西的堂兄弟所沒有的。

是以，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成為陸西前途上的絆腳石。

陸瑤看著這咄咄逼人的場景，實在忍不住插嘴，“可是爺爺有一個你愛的人在身邊也不是壞事啊。”

陳嵐忍住抓起碗丟陸瑤的衝動，咬著牙說了句，“這沒你說話的份。”

陸西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打斷思緒，他沉思半晌後，開口道，“我不覺得婚姻是這樣的東西。感情我也要，事業我也要，兩者並不矛盾。”

“我不覺得我需要為事業犧牲感情，如果一個人需要為了一樣東西去拋棄另一樣東西，那只能說明能力不到位。”

這話一出，在座的陸琛，陸嘯，陸郢臉色霎時一沉。

他們各自都是選擇向陸明文這套理論低頭的人，陸西這句話像一柄刀子，刮的他們心裡羞恥。

但陸西的話並沒有對陸明文心理造成什麽實際波動，陸明文氣定神閑地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她一個在谘詢公司裡工作的工具人，跟你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在一個水平上的感情對撞，新鮮感消失之後，聊都聊不到一起去，她看見的世界跟你看見的世界能一樣嗎？與其在你人生的黃金期拖著一個累贅，等以後幡然醒悟後悔，現在斷了才是明智。知道結局的東西努力有必要嗎？”

陸西盯著陸明文，他不得不客觀地承認，他爺爺這話說的有理有據，但主觀上還是打動不了他。

或許六年前，他就妥協了。

那時候他以為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沒有獨一無二的，可這麽多年過去，身邊來來去去的人說明了一切，有些人出現在你生命裡，是不會被代替的，是沒有人能補足的，是無法被忘記的。

Time will tell.

陸西這次回答的很快，沒有絲毫猶豫，“如果是別人那或許是的，但如果是她，我相信她以後一定可以跟我站到同一個層面。”

程阮的野心陸西是了解的，她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女人，她永遠都在伺機而動，尋找機會，只是命運沒有給她一個順風順水的人生，沒有給她一個美滿可靠的家庭，所以她人生的前半段才走的艱難，但假以時日，他相信她會跟他一起站在高處。

並不會成為他人生的累贅。

即使程阮是他往後人生的累贅，但那人是程阮，他也甘之如飴。

陸嘯本來置身事外，但他聽見陸西這番言辭，還是開口勸道，“感情的事情不是現在年紀輕輕就能看出來的，很多事我們看的比你更清楚。”

陸嘯是陸西的大伯，平日裡對陸西也是疼愛有加，但遇到這種陸明文開口的事，他還是要為老爺子撐場面的。

陸郢在一旁幫腔，“對呀，西西你要想其實愛不愛喜不喜歡也就是這麽幾年的事，你埋怨你媽當初拆了你們兩個，覺得不甘心，叔叔明白。但是這種不甘心遲早會被時間衝淡的，再過個今年，你也就忘記這個人了。人這一生沒有什麽東西會比事業更重要了，為了一個不甘心放棄大好前途，真的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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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這兩天出差，一直被打斷思路，寫了四次都作廢了，今天努力再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