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唧唧,在夏夜裡頭配著沙沙的風聲,夏天的風,吹來都有幾分悶熱,在這悶熱的夏夜,天際的星子爭相輝映,銀盤子高懸接受星子的簇擁。
火花劈啪作響,安柒漫不經心的拿樹枝戳了戳眼前的營火,一張俊逸的臉龐上面很難看出他的情緒,他是一個從五歲就開始接受訓練的死侍,可是他卻沒能守住死侍的本心,他愛上了一個女人,可那個女人並不愛他,他只能強忍著心痛,看著她嫁人、生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舔拭著自己的傷口。
他以為這樣的鈍痛會緩緩地折磨他的心志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沒想到他卻在心愛的女兒產子的那一天獲得了救贖。
小小的女娃兒依偎在他懷裡的那一瞬間,他終於找到人生的意義,他終於覺得這個世上有著屬於他的使命。
他護著她、愛著她,把她當作自己的掌上明珠,在她第一次翻身的時候,他在旁邊緊張的看著,在她第一次開口的時候,喊得是他,是:「舅舅!」在她第一次站起來的時候扶著的是他的手。
在她五歲那一年,無憂無慮又愛笑的她開口了:「珍兒要嫁給舅舅當新娘!」
在小娃兒語出驚人的時候,大夥兒忍不住打趣他,「給自己養了童養媳呢!」
那時沒有人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在她十歲那一年,她已經是個萬般美麗的小小姑娘了,她跟她阿娘一樣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翹挺的鼻子,引誘人親吻的芳唇,美麗的五官長在巴掌大的瓜子臉上,她和她娘最不相似之處,那便是她十足的愛笑,一雙眼睛總是飽含笑意,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愛,充滿了喜悅,光是看著那雙眼,安柒便覺得自己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
十歲的小姑娘在生辰那一日悄悄在夜裡找到他,這是他們倆人的小秘密,每一年的生辰,他都會額外幫她準備一份生辰裡,只要她開口,他就會替他去尋。
「柒柒,我要當你的新娘子!」小姑娘那張漂亮的小嘴語出驚人,讓他渾身僵硬了起來。
「不成,換一個。」這是他第一次開口拒絕她。
小姑娘眸子裡的星彩熄滅了,有些受傷的說道:「以前你都說我是小孩子,可我現在長大了,我還想當柒柒的新娘子。」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珍兒不再叫他舅舅了,她都叫他柒柒。
「說什麼傻話啊?」安柒沒好氣的揉了一下珍兒的頭頂,把話題帶開了,那一年他親自去南海替他巡來了一株跟她身高一樣高珊瑚樹,那成色絕佳的血色珊瑚樹價值抵千金。
而五年又荏苒而過,就在昨日,小姑娘的母親找上門了,她拿著厚厚的冊子,沒心沒肺的說著,「真是煩死了,如果珍珍能像佩佩那麼省心就好了。」安玖這指的,竟然是珍兒的婚事。
佩兒從小便和安肆的閨女兒親善,早早就已經定下娃娃親了,待人家小女娃兒十五歲便可以成親了,可是珍兒卻是個主意強的,除了自己的哥哥以外,從小也沒看她跟哪家的男孩兒投緣。
雖然王爺和安玖打算把珍兒留到十七以後再出降,可是她已經滿十五,也該是議親的年紀了,安玖手中厚厚的書冊,就是紀錄大安所有親年才俊的冊子,從世家到寒門士子,厚厚的一冊,除了長相之外,還詳細記載了家世背景、專才和品行。
「你向來了解那個丫頭,給她看看吧,我之前把冊子拿給她,她給我燒了,攪得我還得再弄來第二份。」安玖一臉不耐煩,雖然是關她女兒的婚姻,可她實在不擅長處理這些後宅小事。
「有你這麼當甩手掌櫃的?」安柒忍不住懟了安玖一句。
「這話不是這麼說的,我跟王爺這是重視你的看法,你最了解珍兒,咱們倆不就怕隨便找人給她相看,他把人家給打了嗎?」那天下兵馬大將軍的長公子前陣子才在校武場被珍兒打斷了腿,他們夫妻倆腆著臉上門賠禮又道歉的。
這下安玖可不敢再隨便給女兒相看人家了,誰叫她這個女兒不只遺傳了她的皮相,還承襲了一身怪力,那戰鎚武得虎虎生風,被她的一錘錘下去,非死即傷。
「我說啊,這珍兒這德性,其實不出嫁也沒關係吧?」安玖就是個思想驚世駭俗的。
「那是你親閨女兒,你在說什麼?」安柒真是好氣又好笑。
安玖嘆了一口氣,「我就覺得,一般人沒辦法受得了我那閨女兒。」她也是認真瞧過這冊子了,可就覺得沒一個看起來十足耐打。
安柒拿著那冊子,坐在火堆邊,有著把冊子丟到火裡頭的衝動。
黑夜中,一抹身影悄悄靠近,安柒十分警覺,不過來人他太熟悉了,他沒有任何的反應,只等那人坐到了火堆的另一頭。
那一身火紅的小姑娘,不正是那個讓大夥兒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的正主兒?
「我娘居然把這冊子丟給你了。」珍兒明豔的小臉上,出現了嫌惡。
「你認真瞧吧,有喜歡的便告訴舅舅,我同你娘知會一聲。」
少女明亮的眸子裡頭出現了異樣的光彩,她直勾勾的瞅著安柒不放,「柒柒,我想要嫁誰,你還不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