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河弋在男人懷中睡得並不安穩,昏昏沉沉的,一直皺著眉。
周海平被查出了胃癌,又雪上加霜地遭遇了車禍,現在情況很不好,許河弋這次回去,也許就是見他最後一面。
憂心忡忡的許河弋在車上夢見了很多從前的事情。最初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偶爾也會有的片刻溫情;到母親去世,李梅素和周益宇的出現;以及後來與那兩人同在一屋簷下的那幾年,那些壓抑到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還有就是後來,因為那場醜聞徹底與周家鬧崩,被逐出家門。
一切都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他有些想念母親的懷抱。雖然那種溫暖又安心的擁抱感覺於他而言已經很遙遠,可現在的許河弋脆弱得幾乎一吹就倒,又不願全身心交付給溫恆景,他孤苦伶仃腹背受敵,已然沒有辦法承受目前的一切。
溫恆景的外套被許河弋哭濕了一塊。男人的指腹摩挲著許河弋濕潤的臉頰,許河弋的狀態越來越差,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千萬種思緒從腦海中閃過,溫恆景整理著最近的所有信息,試圖抓住一些被他忽略的細節。
下了高速,車徑直往醫院開去。溫恆景輕輕把許河弋叫醒來,用口袋裡的手帕為他擦乾臉上的淚,許河弋的眼睛都哭腫了,他又摸了摸他的額頭,仍然是低燒。
“大概還有二十分鍾到醫院,別擔心,我聯系的專家已經在醫院等著了。”他打開特意攜帶的保溫杯,遞到許河弋嘴邊:“先補充些水份,你睡著的時候一直在哭。”
許河弋抿了一小口,他抬頭望向男人時,溫恆景的目光裡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那些溫柔讓他覺得心安穩妥,也讓他搖搖欲墜的精神,得到了一絲足以依靠的慰藉。
那是他從前總是毫不猶豫去依靠的肩膀。
可到如今這樣的狀況,許河弋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夠全身心仰賴他。
當年他的父親也曾經深愛過母親,生下了他這個怪胎也並非是母親的錯,可就因為他,父親便毫不猶豫舍棄了對於母親的所有愛。
那溫恆景呢。
他是天之驕子,他背後還有更為龐大的家族勢力,他需要有血脈去繼承家業,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後代是這樣的怪物嗎,他的家族能接受他和孩子嗎……
讓這個孩子悄無聲息地消失是最好的選擇。
不用擔憂孩子是否健全,不用擔心溫家人能否接受,孩子沒了,他和溫恆景之間一切如常。
許河弋看得分明,可他到底舍不得。
他的母親至死也沒有放棄過他的生命,他又怎麽可能放棄自己在這世界上最親的血脈。
“許河弋,你還有我。”溫恆景看到他眼中一直若有所思的目光,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擔心些什麽,可是許河弋,為什麽連我也隔絕在外了。”他直勾勾對上許河弋的眼睛,問道:“我們不是最親密的愛人嗎?”
許河弋心虛地低下頭,他咬著唇,遲遲沒有說話。
溫恆景乾脆擁他入懷,他環抱住他,下巴抵著他的額頭習慣性地吻了吻,又說:“你爸爸不會有事。阿弋,相信我。”
許河弋回抱住男人,在他的肩膀處低低地哭。
他從來沒有和溫恆景說過自己對於父親的感情。可溫恆景卻明白父親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哪怕周海平厭惡他,哪怕他們之間冷漠如同陌生人,甚至再無交集,但在許河弋心底,還是盼望著周海平能夠健全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