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佳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趕到醫院的。

　她只知道，從酒吧到六院，半個小時的車程，卻像半年那麽漫長。

　不敢去想象衛悠然中槍的畫面，也不敢去假設任何可怕的結果，她只能一個勁在心裡祈求，不要有事。

　

　她還記得兩年前有一次衛悠然受傷被送往醫院，她陪衛凝然趕過去時看到的那條傷口。

　細細的，很長很深的，穴肉都往外翻了的刀傷。

　衛悠然用那條傷口，換回了三條人命。

　

　所以哪怕她平時老看衛悠然不順眼，老是忍不住嗆他，但在她心裡，一直都是敬佩他的。

　她知道，他是一個很有責任心和正義感的好警察，她甚至偶爾還會想，警察隊伍裡多點他那樣的人就好了。

　可是此刻，她卻在想，要是他懦弱些，要是他平時上班都隨便混混日子，那是不是就不會受傷了？

　

　等她趕到醫院時，衛凝然和褚熤，還有衛悠然的隊友，都已守在外面了。

　看到衛凝然那副幾近崩潰的模樣，她的心便又繼續往下沉。

　那一瞬，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東西，根本就沒道理可言，也不需要去用什麽理論來分析和解釋。

　她不希望衛悠然出事，她在乎衛悠然，就這麽簡單。

　不僅僅是因為那是她好朋友的弟弟才在乎，也不僅僅是因為那是她認識三年的朋友才在乎。

　至於為什麽會在乎，已經不重要了。

　

　“哐”一聲，手術室的門打開，看著有醫生從裡面走出，尹佳人忽然覺得，心臟好像停止了跳動。

　她害怕，特別特別怕。

　怕耳邊聽到的會是電視劇裡那句“我們已經盡力了”的萬年台詞。

　她怕到牙齒都在打顫，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雙腿軟得要撐著牆才能勉強站穩。

　

　她看到醫生的嘴在動，但耳邊全是嗡嗡嗡的聲音，她根本聽不清醫生說了些什麽。

　直到，她看見衛凝然蹲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衛凝然哭得很狼狽，毫無形象，可看著她這樣哭，尹佳人反而笑了。

　因為如果衛悠然沒救回來，衛凝然一定不會是這種反應。

　他沒事。

　他還活著。

　真好。

　

　脫離了危險的衛悠然被送進ICU，這也是尹佳人第一次在醫院過夜。

　她怕他又出什麽意外，她想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她也想陪著他。

　哪怕只能站在外面，遠遠地瞧著他的病床，她也無比安心。

　衛悠然醒來已是第二天早晨，還是醫生告訴尹佳人的。

　她就沒怎麽合過眼，斷斷續續地睡了幾次也沒睡熟，精神萎靡。

　可當聽說他醒了，情況也基本穩定了的時候，她卻覺得整個人都特別輕松歡快。

　

　呆呆地盯著玻璃窗往裡面看時，她還在想，衛悠然知道她在外面嗎？

　如果知道，那他又會是什麽心情？

　胡思亂想了半天，她卻又搖著頭笑了起來。

　什麽心情都好，只要他沒事，別的都不重要。

　

　她和衛凝然在醫院換著班，白天衛凝然和褚熤來，晚上她守著。

　衛悠然已經被轉到普通病房，她終於也不用遠遠地隔著堵牆看他了。

　不過現在的他，穿著病號服，戴著氧氣罩，躺在床上幾乎無法動彈，更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那些隊友來看他，見到尹佳人還是一個個都笑著叫嫂子，尹佳人也懶得跟他們計較，而且這稱呼，倒還怪好聽的。

　等他那些隊友走了，尹佳人才又拉過椅子坐到病床邊，問他：“難受嗎？”

　她這根本就是廢話。麻醉散去，傷口肯定會很疼，氧氣罩也還沒摘，想著都知道有多難受。

　

　衛悠然說不了話也搖不動頭，隻把視線移向一旁的桌子。

　尹佳人順著看過去，發現是他隊友帶來的保溫壺，裡面是熬好的雞湯，可惜他現在的狀況根本喝不了。

　她問：“你是說，叫我喝雞湯？”

　衛悠然艱難地笑了笑，眨眨眼。

　

　尹佳人道：“我吃過飯了，不用。”

　衛悠然便一直看著她，直到把她看得不自在了，伸手抬過雞湯慢慢吹著喝起來，他才微微彎起唇角。

　“自己都這德行了還管別人。”嘴上這樣說，可她滿臉的笑意沒能掩飾住。

　

　白天補過了覺，晚上尹佳人便沒怎麽睡，一直坐在病床邊守著他。猛地從夢中醒來時，才發現自己還是趴在他床上睡著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床頭，卻剛好與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他剛才，好像是在看她。

　而且被她發現後，目光居然有些閃躲。

　

　尹佳人笑：“看我就看我唄，又沒說不讓你看，躲什麽躲？”

　衛悠然的視線依舊落在另一邊。

　尹佳人準備起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左手上，還覆著另一隻手。

　

　她登時就樂了：“有本事挪開眼睛，那你把手也挪開啊？”

　這家夥現在沒法動彈，都不知道費了多大勁才把手移過來握著她的，這會兒被她當場抓獲，要迅速撤離，根本就不可能。

　見他真想挪開，尹佳人趕緊把右手也搭上去，將他整隻手都握在掌中。

　

　衛悠然移回視線看她，她朝他笑笑，小心翼翼地幫他搓著因為一直伸在被子外而有些發涼的手背。

　他動了動唇，好像是在跟她說什麽，可聲音太小她也聽不到，只能把耳朵湊近。

　“回……去……休……息……”

　

　聽到這四個字，她突然莫名地眼眶一熱。

　從知道他受傷到現在，她一滴眼淚都沒流過，可此刻，眼淚差點就猝不及防地掉了出來。

　躲過他的視線吸了吸鼻子，調整好情緒，她才又重新看向他：“等你姐來換班我再走。”

　

　衛悠然笑笑：“晚上……別來……好好……休息……”

　尹佳人也笑，特別開心那種，但她還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說不來就不來啊？憑什麽聽你的？老娘樂意，你管不著。”

　衛悠然有些無奈，看了她半晌，才又斷斷續續地道：“多……穿……點……外面……冷……”

　尹佳人的唇角又開始忍不住上揚：“狗男人，自己都這樣了還知道關心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