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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效真香》二十一 她的秘密 一更
“為什麽她隻招惹你不招惹別人呢?”

“她罵你你就也罵回去好了,為什麽要打人呢?”

“媽媽已經很累了,你不要再給我找麻煩了好不好?!!!”

在幼年時期被忽視,被冷落被無端斥責,作為母親發泄悲痛的犧牲品以後,十一歲的徐楸依然嘗試過,去愛自己的母親。

她像世上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受了委屈以後,把前因後果告訴唯一的血親,不求對方幫她討回公道,只求一句口頭上的安慰。

可是沒有,一心忙於事業的徐筱早已從當年的悲慟中走出來,卻苦惱於女兒的孤僻古怪不合群,忘記了徐楸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都源於幼時她未曾善待她——她於是惡狠狠地臭罵了一頓和人起爭執後打架的女兒,將她關在房裡反省。

徐楸如今回憶起來,還能一點一點清晰地想起那間房子。

徐家的別墅老宅,在城南的富人區。她的房間在二樓,透過陽台可以看到後花園裡的薔薇和薄荷。

她就蹲坐在角落裡,從早到晚,徐筱勒令傭人不許給她開門,整整一天,徐楸連一口水都沒喝。

到了夜晚,很黑,很冷。她沒有開燈,就那麽睜著眼蜷縮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把十根手指都啃出了血,咬得不堪入目了,還是沒想明白,她到底錯在哪兒。

或許她錯就錯在,她是徐筱的女兒。

事情的最後,徐楸前小半生第一次對著母親發瘋,也是最後一次。

徐筱讓傭人開門,看到她的手以後嚇壞了,她不讓任何人靠近,歇斯底裡地摔了周圍的一切東西,然後撕心裂肺地衝她的母親說出了她的回答:

“因為她犯賤,所以她隻招惹我;因為她該死,她憑什麽欺負我,只有她死了我才能好好去上學,所以我打她。因為她該死,她該死!!!”

因為她犯賤,因為她該死。就這麽簡單。

徐楸至此放棄了思考悔過的能力,或者說失去了這個能力。在這之前,她會在周圍的人異樣的目光中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夠好;會在母親因抑鬱症聽信謠言斥罵她克死父親時難過懊悔;會在周圍同學嘲笑她沒有爸爸時努力降低存在感以換取他們的善待。

她一直在安靜地反省,把所有的錯處都攬在自己身上,討好世人——但她還是什麽都沒有得到。

同學鄰居和傭人依然虛偽地拿著她的身世作茶余飯後的談資,母親依然冷眼看她,唯一的朋友前腳送給她一隻娃娃,後腳就可以背著她跟其他人分享她的秘密和痛苦。

“……什麽呀,我以前最討厭徐楸了,長得又不漂亮,還古裡古怪的,一點也不像她媽媽。要不是她家生意做的大,我媽非讓我跟她玩兒,我才懶得理她。”

——假的,都是假的。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耍她玩兒。

徐楸殺了那隻布娃娃,也殺了那個愚蠢的、輕易就相信別人會真心對她的自己。

禁閉結束的那天徐楸發了場高燒,大病一場後,似乎是連哭都不會哭了,比以前更孤僻起來,除了死氣沉沉的面無表情,就是一看就很假的微笑。

她就此變成了一個刻薄的怪胎,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她再也不會覺得是她的錯。她學會罵人,罵的又髒又難聽,每個字眼都那麽惡毒。

他們不再靠近她,他們開始畏懼她,她痛快極了。

這麽多年以後,和當年如此相像的場景再一次發生,徐筱在打來的電話中問,為什麽和陳家的女兒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架,徐楸依然是一樣的回答。

即使徐筱的語氣完全不是當年凌厲的質問,而是小心翼翼。

徐楸還是說:“因為她犯賤,因為她該死。”

母愛之於兒女何其重要,母親本應該是一個女兒這輩子最親近、最重要的不可替代之人。但可惜的是,徐筱從來就沒有理解過自己的女兒,她總是忘記——徐楸就算性格再孤僻古怪,也從不會犯賤挑釁別人。

電話另一端,因為她這句話而沉默了許久,可能是對方也想起了什麽,片刻過後徐楸只聽得女人壓抑哽咽的哭聲。

徐筱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徐楸已經掛斷了電話。

咖啡廳有人報警,和陳柔撕扯得衣衫不整的徐楸,在做完筆錄以後被謝雍帶回了家。

她剛掛斷電話,玄關傳來開門聲,謝雍拎著一袋新衣服進來,放在徐楸面前。

男人聲音溫沉:“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除此之外,他什麽都沒有問,眉宇間很平靜,在目睹了徐楸瘋癲一樣打人的行徑以後。事實上謝雍自己也驚歎於他對徐楸的容忍度之高,放在以前,他是很厭煩這樣不理智的人和這麽麻煩的事情的,但是今天在咖啡廳和警察局裡時,他只剩下攔著徐楸和袒護她的本能。

她是他帶進去的,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

徐楸從始至終都垂著眼,一生不吭地接過衣服,輕門熟路地找到謝雍家的浴室。

聽到微弱的嘩嘩水聲以後,謝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沉重地坐到沙發上,閉著眼揉了揉太陽穴。

他這是怎麽了?明明出手打人的是徐楸,可是當他看見她眼裡不易察覺的無助和痛苦時,看著她控制不住情緒眼尾發紅時,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心疼。

下車以前,幫徐楸解開安全帶的時候,他看到她包裡隱約露出來的藥,奮乃靜,氯丙嗪,其他名字更加複雜的他沒記住。

他稍微搜了一下,是治療精神類疾病的藥——他在那瞬間猛地明白了對方三緘其口的原因。

回望這段時間和她的接觸,似乎能看得出一些蛛絲馬跡——她時常像一個無法融入社會大眾的異類,喜怒無常,行為語言偶爾也會讓人匪夷所思。

她有秘密,或許也就是那個秘密為她引來了這場災禍——謝雍胡亂臆測著。

水聲停了,謝雍的思緒也戛然而止。想著他身上也被潑了水,而徐楸擦乾穿衣還需要一會兒時間,謝雍脫了背後濕了一片的上衣,隨手扔在沙發上,就要回臥室換。

才剛走到門口,斜對著臥室的浴室門被“唰——”的一聲拉開,徐楸隻穿了一件吊帶裙,肩頸還帶著一點兒水珠,頭髮濕透了。

謝雍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但又後知後覺——他一個男的,於是訕然地放下了手。

徐楸目光閃爍了下:“……吹風機在哪兒?”

………

徐楸一個反社會人格障礙,很多時候是缺乏羞慚感的。她覺得她已經把謝雍全身上下都看遍摸遍了,沒必要不好意思——但謝雍似乎不自然起來,在她站在乾濕分離的浴室外間吹頭髮時,對方站在離她很遠的洗衣機旁,把衣服扔進去,耳朵根還是通紅的。

徐楸通過面前的洗手台鏡面觀察謝雍的反應,卻在他看過來的前一秒迅速收回了目光,隻留眼角余光繼續視奸著對方。

謝雍做足了心理建設看向徐楸時,首先被她的衣服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身上穿的吊帶長裙是他買的,但他記得他買的是一整套,裡面應該還有一件保暖的貼身內襯,因為怕她冷,他還多余買了一件針織開衫,但現在她隻穿了這件吊帶。

徐楸常年裹在不講版型的普通衣服裡的身體很單薄,不過白的發光。腰肢盈盈一握,胸乳卻是恰到好處的玲瓏可愛,好在還算高挑,纖細的胳膊和圓潤的肩膀像毫無瑕疵的美玉——明明是這麽賞心悅目的場景,謝雍眼裡卻閃過一絲不悅。

摻雜著吹風機呼呼的風聲,徐楸不太清楚地聽到謝雍問:“……你不冷嗎?”

徐楸關了吹風機,沒回頭,“不啊。”

屋裡中央空調一直開著,怎麽會冷?

謝雍不說話,拿起袋子裡的外套走過去,遞到徐楸眼前,“穿上,不要等生病了還怪我招待不周。”

徐楸不穿,濕發發梢垂下來的水滴滴到謝雍手上,明明是涼的,卻好像在他心上燙了個窟窿似的。他索性直接把外套披到徐楸身上,同時接過她手上的吹風機。

那吹風機是強力的,體積比一般的還要大一些。謝雍買的時候,沒考慮過會有一個女孩兒拿起它。剛才他好幾次都有種,徐楸那細弱的手腕兒會承受不住它的重量的錯覺。

“不是你那麽用的,別給我用壞了。”他是這麽說的。徐楸下意識轉身,隨後耳邊就被熱風和雜亂的聲音佔據了,她看著謝雍有些笨拙地抓著她的頭髮放在出風口,還沒她用的熟練。

吹到半乾的時候,謝雍才又一次開口:

“今天在咖啡廳裡,她為什麽那麽罵你?”他低頭看她,“她為什麽說,你破壞別人感情?”

他想知道,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

徐楸抬眼看謝雍,眼睛不躲不閃,表情連一絲絲異樣都沒有:“你擔心我?”

謝雍動作一頓,眼睫輕顫一下,立刻矢口否認:“不是。”

“那你是吃醋了?”徐楸問的直接明白,但表情還是那麽平靜,沒有羞怯,好像問的不是有關她的事一樣。

謝雍不吹了,眼神躲開,聲音也拔高了一點兒,微微咬牙:“都說了不是。”

徐楸卻忽然側著臉,靠近了謝雍胸口左邊——

在察覺到她靠近的一瞬間,謝雍瞳孔微縮,眼神怔忪著,呼吸微滯,也就沒來得及後退。

他只聽得女孩兒站直身體後帶著笑意的問句:“……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可是謝雍,你的心臟跳的很快。”

“你在說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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