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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換妻)》苦肉計
敖衡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出現在了門口,他倚在衛生間黑色磨砂門框上,表情很冷,但人的真實情緒總是會在下意識中不自覺流露。他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未點燃的煙,來回地碾,那一根細細的煙卷快要被他開膛破肚了。

莫安安抬眸和他對視一眼,低聲說:“夏衍仲就在樓下。”

敖衡“嗯”了一聲,走近窗邊,莫安安慌忙阻攔“別”,但為時已晚,他已經拉開了窗,“嘩啦”一聲,風呼呼地灌了進來。

“確實。”他淡淡說,“看著還怪可憐的。”

莫安安心裡慌得像揣了一隻兔子,出於防范,她沒把收件地址寫得太過具體,可是敖衡這麽一露面,保不準夏衍仲就知道她住在哪了。

她不安地問:“他什麽反應?”

敖衡掏出打火機,不慌不忙把煙點上,趴在窗邊,悠悠地吸了一口,隔了一會兒回頭對她道:“沒什麽反應。”

的確沒什麽反應,家屬院樓是六層高的寬排舊式建築,雖然高度有限,住戶一點也不少,在一排排亮著燈的窗格裡找人難如海裡撈針。夏衍仲收起手機,眼珠機器一般地濾過那些窗戶,在心裡盤算哪一扇後面是偷窺他的莫安安,自然而然忽略了逆著光在窗前抽煙的男人。

敖衡就這麽觀察了一陣子,把隻抽了兩口的香煙擰滅在窗台,合上窗,問莫安安:“你打算怎麽辦?”

“我勸過他了,”莫安安手緊緊攥著手機,站得離窗子遠遠的,“他不肯走。”

敖衡走到她對面,拽了把椅子坐下:“當然不肯了。”他笑笑,“演了一個小時苦肉計,人還沒見到就走,他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

莫安安覺得很焦躁,站在敖衡的立場說這些可能是很自然的反應,但她品著卻有一絲冷血。

“你要下去見他嗎?”他問。

莫安安搖頭:“不……不了吧。”

他們從床上分開還不到二十分鍾,這時候去見夏衍仲,讓她有種背叛敖衡的負罪感。

“那先去洗澡,”敖衡這時說,“你在發抖。”他像是有了什麽主意,臉上浮現出若有似無的笑來,“既然已經在雪裡站了一個小時,再多站個一二十分鍾也不算什麽。”

莫安安身上是很冷,被敖衡點出來她才意識到,她的牙齒在不自覺地格格打顫。但是這一回,她一點也不想在敖衡的懷裡取暖了。

她進去淋浴前深深望了一眼敖衡,男人仿佛和這個夜晚一樣的冰冷。

浴室裡裝的是老式浴霸,只有最基礎加熱功能,無法自動通風,前一個人洗完澡的濕潮氣還都圈禁在這間陋室裡,加熱燈一打開,眼前盡是一片黃蒙蒙的水霧。莫安安用熱水衝刷著脊背,水溫很舒服,可是她心裡亂,連衝澡都心不在焉。

她跟夏衍仲沒白白做多年的夫妻,怎麽樣能戳她肺管子讓她難受,他真是一清二楚。莫安安不怕狠話,不怕威脅,就怕看別人因為自己遭罪。她之前本是覺著夏衍仲對不住她的,現在卻有些恍惚了,忍不住想,這麽冷的天,他站在下面凍一個鍾頭是什麽感受,手腳都麻了吧。而如果不是她,夏衍仲本不必做到這個地步的。

可她也不能回頭,想想敖衡,再想想敖衡故事裡那個死在囚籠裡的女人。

莫安安被過高的道德感折磨著,她甚至有些怕踏出這間浴室,一出去,她就要面對樓下不得不解決的問題。她搓洗的很慢,等水漸漸變涼,涼到打在身上已經開始發冷,皮膚表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才擰上了水龍頭。

敖衡抱著電腦在床沿坐著,見她出來,把電腦擱在了一邊,起身幫她擦頭髮:“怎麽洗這麽久?”

莫安安沒說話,眼睛掃過床邊的方桌,敖衡把吃的東西都打開了,鋪了滿滿一桌,她喜歡的家鄉小點心,酥皮小餅,但這會兒胃沒有一丁點的饑餓感,她的神經緊繃,滿腦子都是另一側的窗子,和站在樓下的人。

雪還在下。

敖衡看她神思不定,把她擦擦好用被子裹住:“問題解決了。”他冷不丁說。

“什麽意思?”莫安安緊張地盯著他。

“你心軟,看不下去夏衍仲在樓下挨凍,現在可以放心了。”敖衡抬腕看了看表,“他回去了。”

“回……他怎麽會答應回去的?”莫安安抓緊他的衣角,“你剛才跟他說什麽了?”

敖衡伸長兩根指頭,夾起一片薄薄的卡紙。莫安安認得這張紙,是搬來時候房主給她的,上面印著物業和保安室的聯系方式。

“我給保安室打了一通電話,請他移步到小區門口去站樁。”敖衡把玩著那張紙,“然後他就走了。”

莫安安滿臉懷疑:“就這麽簡單?”

“你以為呢?他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吃風飲雪等你嗎?”敖衡抬眸,很冷漠地笑笑,“不信我,可以自己親眼確認一下。”

莫安安無言,她披著被子小心翼翼挪到窗口。往下看,路燈照著皚皚的雪地,雪混亂飄飛,沒有人。

敖衡這時撥通電話:“陳先生,”他打開揚聲器,“再確認一下,院子裡那位淋雪的男士真的走了嗎?”

莫安安不知道哪位是“陳先生”,但電話那邊一開嗓便明白了——是門口那個謝頂的保安,他態度殷勤到可疑:“走啦,我眼看著他坐上了車!您就放心吧,這邊萬一有新情況我馬上跟您聯系,保準兒的!”

“這把戲當年別人玩兒的可比他純熟多了。”掛了電話,敖衡站起來,端起一個說不上友好的微笑:“所謂苦肉計,就是要演到你跟前,讓你心裡糾結難受才有意義,跟本人是不是情真意切沒有關系——你看,我還沒露面,只是讓保安勸他把表演的地方挪到門外,這位的戲癮就歇了。”

敖衡話很佔理,莫安安好像又當了一次被人戲耍的傻子,她便沒再說什麽。接下來兩人也應了個景,小鍋煮了兩碗芝麻元宵,坐在一起聊著天吃好了,敖衡洗碗,莫安安收拾。他知道她有私心,故意要下樓倒垃圾其實是想確認夏衍仲已經離開。敖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她去。

他很有把握夏衍仲走了。

因為實情他隻說了一半。

他給保安室去了一通電話,詢問有幾個值班人員,給每人轉了一筆不菲的過節經費,只要他們辦一件事:把院子裡顯然不是小區住戶的不速之客請去北門。

小區有一南一北兩個出口,南門為正。敖衡之所以讓人把夏衍仲引到北門扮癡情,不是因為偏門不顯眼,而是因為他的車就停在這裡。

他確信夏衍仲會認出他的車。

敖衡本人對車不甚感冒,這輛他開順手了,使用的頻率也格外高一點。但夏衍仲顯然很對此很感興趣,不僅圍繞車的話題跟他聊過一陣,一次還告訴敖衡,車後保險杠比上次見面多了一點輕微的剮蹭。

既然連這點小事都能注意到,那便不可能看不見正對北門遮擋棚下的車子。

敖衡從果盤裡取了隻蘋果,玩兒似的在手裡拋來拋去。夏衍仲必定是看到了,他腦袋不笨,肯定也猜得出今天莫安安是跟誰在一起跨年。如果有膽量跟自己對峙,敖衡興許會高看他兩眼,讚他一句不算太慫。

然而夏衍仲自始至終也沒撥通他的手機。

這一晚上過去大半,那一堆林林總總的電話和短信沒有一條來自夏衍仲。軟脊梁的男人只是發給莫安安發了一條信息,怯懦問:你是不是跟別人在一起了?連“敖衡”兩個字提也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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