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恬捂著被熱茶燙得發紅的手背,慌張抬頭。
季楚宴的目光遙渺地掃過來,觸及她的那一刻,他很明顯地愣了一瞬,隨後濃墨般的眉微微蹙起。
“蘇恬,你有沒有燙到啊?”
白皓樊有些歉疚地看向她。若不是他方才自作主張替她續了杯茶,她也不會……
季楚宴還在盯著她看,手上的筷子卻已經緩緩放下,擱置在了白瓷筷枕上。
心下暗叫不妙,蘇恬忙道:“我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抓著手包,她便匆匆起身。
她蹬著高跟鞋,在悠揚的木琴聲中走得極快,即便手背的刺痛感灼燒著她的肌膚,蘇恬也一聲不吭。
她隻想趕緊離開那裡。
在那裡,不屬於她的季楚宴,意氣風發,朗目星眉,和她以外的佳人共享珍饈。
她好想給自己加場戲,比如衝上去質問一些諸如“她是誰”這樣醋意滿滿的話。可是她連加戲的資格都沒有。
是了,他們是炮友而已。即便相過親,也未曾改變他們之間的關系。
蘇恬繞過重重疊疊的青翠竹屏風,才七拐八拐地走進回廊盡頭的洗手間裡。
她沉默著,把手背伸到感應水龍頭下方,冰涼的水柱“唰”地一下湧出,打在她的皮膚上。
白嫩的手上一片紅,被水衝洗之後褪去了少許灼熱,疼痛感也有所緩和。
幾點水珠濺到了她的裙擺上,她輕輕拂去,隨後抬起那隻被灼傷的手仔細端詳——茶的溫度不是太高,因此傷得並不嚴重,只是還泛著紅,在雪白的皮膚上顯得有些刺眼。
放下手腕,蘇恬重新抬起頭來,看向鏡裡的自己。
伊麗莎白時代,有一位詩人用“玫瑰含雪”來比喻唇紅齒白。
蘇恬大抵如此。
但是,那張漂亮臉蛋如今卻面色不霽,因慌亂而雙靨透粉。如雲的黑發披肩,幾根發絲從耳後滑落到臉上,反增一種凌亂美感。
她一下子又想起坐在季楚宴對面的那位“大波浪”來——雖然蘇恬自詡美得很有攻擊性,但是很顯然,光憑背影,她就覺得“大波浪”是個比她還要凌人且招搖的主兒。
蘇恬隻覺得心裡酸澀。
明明她就該只和季楚宴好好打炮即可,別的事情也該一概不管的。但是,她現在卻像一個貪心的小孩,得到了一顆糖,就會想要第二顆、第三顆……不知饜足。
良久,蘇恬緩緩舒了口氣,平複掉一切混亂的情緒,轉身,抬腳走出了洗手間。
剛邁出去一步,走廊的燈光籠罩之下,她看見有一道頎長的身影倚在轉角處。
身形氣質都過分出眾——是季楚宴無誤。
他就站在那兒,靜靜地抬眸,看向她。
季楚宴等了大概很久,臉上沒有往日一貫的輕笑,眉心微蹙著,視線久久停滯在她的手上。
察覺到他的目光,蘇恬斂了斂眸,迅速將手背到了身後。
季楚宴於是將視線上移,定定地與蘇恬對視——她半垂的睫毛下盡藏著摸不清的情緒,看出去又杳渺,又勾人,瞳仁沉在裡頭,像朦朧的水中月。
恰到好處的委屈,讓人一看就能明白、卻又不刻意示弱的那種委屈。
半晌,季楚宴終於開口:“受傷了嗎?”
“嗯。”
蘇恬點點頭。
有就是有,她不想否認;但她也並不想給他看見,因為她覺得那片紅色有一點猙獰。
季楚宴頓了頓,徑直走上前來,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蘇恬卻一直把手往後藏。
“我看看可以嗎?看看傷得嚴不嚴重。”
季楚宴的聲音微啞又溫柔,像哄小孩的語氣。
蘇恬一愣,手也藏不住了,被季楚宴輕輕一拽,便被他翻著手背拉到眼下端詳。
“被熱水燙傷了嗎?”
季楚宴的眉心緊鎖,似乎很是關切她的這點皮肉傷。
蘇恬瞧著,卻覺得諷刺,幾乎毫不猶豫地將手抽出:“不勞煩你關心了。”
他一臉疑惑地看她,蘇恬竟又扯著唇角笑起來:“現在又不是上床時間。”
這句話成功地讓季楚宴的臉色越來越冷。
蘇恬不以為然,繼續道:“你回去吧,飯菜都要涼了吧,別讓女孩子等太久。”
這話說出來,蘇恬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太酸了……真的太酸了……說是醋廠炸了也不為過。
話一出口便如同覆水難收,蘇恬尷尬得隻想遁走。
但還沒走出去,就被季楚宴一手攬了回來。
他的手臂橫在她腰間,箍得很緊,在她頭頂輕笑:“女孩子?”
蘇恬閉了閉眼,用盡氣力都未能從季楚宴的懷裡掙脫出來,只能用做了昂貴美甲的指尖去掰他的手。
女生扯頭花的功力用在扯手指上也十分有效,季楚宴果不其然悶哼了一聲。
但是他只是忍痛,依舊不放開她。
蘇恬怒了:“你松開!”
季楚宴很執著:“你先說,女孩子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字面意思!坐你對面的不是女孩子,難不成還是人妖啊?”
蘇恬氣衝衝地說完,本以為季楚宴會因為被她撞破奸情而產生一絲羞愧,進而放開她。
沒想到,季楚宴不僅沒松手,居然還笑了。
而且是笑出聲來了。
他沒克制住,連聲音都笑得發顫:“什麽女孩子啊。”
接下來的一句話,蘇恬聽了之後眼冒金星,差點直接跪到地上——
“那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