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吧。”
余暗站起身,朝桑絮伸出手。
牽手,對於十五歲的桑絮而言,已經是具有特殊意義的動作。
她沒有遲疑地把手輕遞上去,兩隻冰涼的手心相貼。
“讓你陪著受凍是我忽視了。”余暗只是拉她從低矮的台階上站起來就很快松開手。
“沒什麽事。”桑絮搖頭。
兩人走進住院樓,掀開棉被一樣厚重門簾,濃烈的消毒水氣味裹著人潮的熱氣迎面而來。
“等我一下。”
余暗沒有直接走向電梯間,桑絮不好站在門邊擋路,於是跟著他往右邊拐。
他在自動販賣機旁停下來,從兜裡掏出一疊整齊對折的紙幣,抽出其中一張,展平四角後插入投幣口。
這台嶄新的機器雄赳赳地推出左上角最外緣的一瓶橙汁,余暗蹲下來,手背頂開蓋子伸手取出。
他把塑料瓶的橙汁遞到桑絮手裡,“暖暖手。”
桑絮看他一眼,接了過來。
他從來都是溫柔體貼的人,現在比從前話少了些,做的事卻越來越細致。
這三年,她再也沒見過余暗打架,沒見過他凶狠陰鷙的模樣,甚至沒有見過他與人生氣發火。他用行動洗刷了桑絮對他不好的記憶,成為老師眼裡的優等生,張婉君心中的乖孩子。他溫和,努力,懂事,從不讓人為他操心,即使在此刻,傅亦山重病住院,他也只是獨自用沉默消化負面情緒。
沒有眼淚和悲痛,還會分心照顧她。
桑絮知道,自己已經慢慢沉倫於余暗無聲勝有聲的溫暖中。
“你別擔心,我會陪著你的。”
升往高層的電梯裡只剩他們兩個,桑絮的聲音輕柔卻堅定。
余暗偏頭看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兩人進入病房,傅亦山正靠在床頭與坐在一邊凳子上的桑儒談天,張婉君端著洗乾淨的一盤水果從洗漱室出來。
“快進來,外面這麽冷你倆怎麽才回來。”張婉君把水果放在病床側的床頭櫃上,招呼余暗和桑絮坐到這邊來。
“傅叔叔。”桑絮走到病床邊和傅亦山打招呼。
傅亦山笑著讓她坐。
他看起來和平日沒什麽差別,雖處在這慘白的病房內,笑容卻仍是嚴謹而溫和,言語不多但含親切,即使鬢角白發略明顯,但人看起來精神飽滿,並不存在暴瘦。
是不是誤診了?桑絮莫名有了這種念頭。
即使她和傅亦山並沒有多深厚的情感,卻也本能地萌發出逃避現實的幻想。是因為第一次感受到疾病的力量和生命的脆弱,還是只因為與余暗相關?
桑絮看著傅亦山,還想再說什麽,卻說不出口。
是桑儒先打破了氣氛的凝重,他望著桑絮手裡緊握的果汁,又看她身後的余暗,笑著問,“絮果,你是不是又騙余暗哥哥給你買飲料?”
“爸爸,我哪有。”桑絮偏頭看桑儒,噘嘴不滿,反駁卻嬌聲嬌氣。
“哈哈,兩個孩子感情好,什麽騙不騙的,一杯飲料而已。”傅亦山開口幫她說話。
桑絮這才有點不好意思,輕聲解釋,“是余暗看天冷,給我買來暖手的。”
傅亦山笑著點頭,又看向余暗,“你也跟學校請了一天的假,馬上中考了,不能掉以輕心耽誤課。明天回學校吧。”
余暗看著他,沒應聲。
“068床,該打針了。”護士推著醫護推車進來,看單人病房內圍的這一圈人,開口提醒,“夜裡陪床只能留一個,這馬上過探病時間了。”
“我們這就離開了。”張婉君看向桑儒,桑儒會意點頭。
“傅哥,晚上我在這陪你,孩子們跟婉君回家休息。”
誰知桑儒的建議被傅亦山一口拒絕,“陪什麽,我是不能說話還是不能動了,都趕緊回去,在醫院賴著幹什麽,又不是什麽稀罕地方。還有啊,我睡覺輕,半點動靜都不能有,你可別在這打擾我休息了。”
四人就這樣被傅亦山一齊轟了出去。回程的路上,車裡再沒人說話逗趣。
桑絮與余暗並排坐在汽車後座,她扭頭看車窗外時,裝不經意地轉臉偷瞄余暗一眼,才發現他人已經靠著車窗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