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之後,生活就成了牆上掛的那個鍾,它看似波瀾不驚地日複一日,實際卻利用無數的人和事來承載時光流逝。
桑絮就是其中之一。
她松開筆,抬頭揉了揉發酸的脖子,視線落到黑板上紅底白字的高考計時牌上。
這兩年她和余暗在一起是真的很順心吧?不然為什麽感覺時間都站在快進鍵上,邁著八倍速的步子往前跑。一眨眼,他們都要高中畢業了。
桑絮從抽屜裡拿出余暗手寫的志願單,上面羅列了三個大學,和她填的一模一樣。
她知道余暗肯定會選擇和她一樣的學校,她有這個信心。所以她放棄了南安大學的選項,填了三個更對得起余暗成績的地方。
一開始她最想去的是南大,她的成績不如余暗穩定,南大算是比較穩妥的選擇,而且去南安的話,她還可以經常見到爸爸。
但這一切要與犧牲余暗或離開他做前提的話,桑絮猶豫了。
余暗對她有多好,她已經掰飭得足夠清楚。他越來越像曾經記憶中溫柔的男孩,這次不再帶有虛偽的假面,他把真心一點一點交付於她,也隻給了她。旁人眼裡冷漠陰鬱的少年,到她這就是用心專一的絕佳男友。
就是話少點,不過他倆就是相對無言也默契。
想到這桑絮笑笑。
同桌女孩湊近,“你傻笑什麽呢?”
“我笑了嗎?”桑絮裝傻。
自從高二分科換班之後,班裡的同學也全都大換血,再沒人用可憐的、異樣的眼光看她,所以即使沒能和余暗考到一個班去,她也不算太孤單。
“我猜猜……肯定又在想你男朋友。”女孩揶揄她,“再忍忍,馬上放學了。”
“別胡說。”桑絮捏起筆繼續做題。
若是隻她和余暗兩個人,那他們彼此如何廝混作弄都可以,但要是對著外人,桑絮不行,連開玩笑都不行。
道德約束感太強,本能就會與意志產生矛盾,羞恥心過分強烈,不算什麽好事。
“有什麽啊,別這麽正經,還有倆月就畢業了,藏著掖著多沒勁……”
班主任這時走進教室,同桌噤了聲。
“你先找個空位坐下。”班主任對跟在他身後的學生說話,桑絮抬頭看了一眼。
“你還記得他不,鄒昊,咱班開學時候來的轉校生。”同桌豎起書本壓低嗓音與她說,“說是體育生,一直在外面搞單招,現在才來上學。你看班主任臉黑得跟碳一樣,肯定是怕成績差,影響班裡升學率,也不知道這得給校長塞多少錢才能插咱班來。”
桑絮聽她說話,眼神掠到男孩臉上,有絲熟悉的長相,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轉校生有所察覺,轉眸與桑絮對視。
桑絮收回目光。
*
晚自習下課,桑絮出教室就看見等在走廊的余暗。
“今晚你們班老師沒佔晚自習講課嗎?”桑絮走到他身邊,兩人一起下樓。
“第一節佔了,後面考了次隨堂測。”余暗伸手牽她,被迎面遇見轉校生的桑絮躲開。
余暗偏頭看她。
“我們班的。”桑絮往後指了指已經走遠的男生。
余暗沒回頭看,也沒說話,沉默不語地下了樓。等出了校門,桑絮主動討好牽住他的手,他的神情才略松動。
“你真是的。”桑絮看他小心眼的樣子直樂。
晚上她就在余暗床上睡的,倒不是為別的,是余暗帶她練題弄得太晚,她學得頭昏腦脹,沒力氣再來回跑。
“我要是考不上怎麽辦?”還沒到高考,桑絮已經開始胡思亂想,即使躺在床上,精神也緊張得難以入睡。
“考不上算了。”余暗把人圈在懷裡,閉著眼睛回答她。
桑絮用手指戳他,“什麽就算了,這怎麽能算!”
余暗把她的手捏進掌心。
桑絮有些氣餒,埋臉在他胸口,“你成績這麽好,當然不擔心。”
“你也不差。”他說。
桑絮沒應聲。
靜默片刻,余暗偏臉在她額角落下一吻,“考不上我就陪你再讀一年,也不是什麽大事,早點睡。”
他說完就真的閉上眼睛,桑絮從他懷裡退出點距離,仰臉借月光看他。
他閉上眼睛的時候,人就會顯得非常溫柔平靜,面上不會再有什麽表情,卻偏能透出一股子認真勁,讓人心裡踏實。
她低頭親親他的嘴,又睡進他懷裡。
“好。”
*
余暗第二節晚自習下課給她發來消息,說有點事,放學可能要晚會兒來接她,讓她在教室等一等。
她看完短信把手機放進抽屜,正要把面前攤開的書插回書架裡,就有人從後跑來撞倒她超出課桌一指的鐵書立,右半側書全部被帶到地上。
聲音很響,桑絮看見前排的人紛紛回頭看,她起身從位置上出來,蹲到一邊撿書。
“誒,不好意思。”撞書的男生話裡沒有抱歉的意思,但人是蹲下來給她撿書了。
他把書歪歪扭扭地摞到桌面上,桑絮走回座位,擺好鐵書架,把書一本一本插回去。
“真不好意思,跑太急,沒注意。”男生幫忙兩手攏著左右兩側的書架,笑著跟她說。
“沒事。”桑絮應。
“鄒昊,你別是看我們桑絮性子好,故意找茬吧。沒見大家課間也在學習嗎,你在教室裡跑什麽,瞎耽誤事。”同桌被書砸地上的聲音嚇了一跳,開口嗆他。
鄒昊臉上的笑頓了頓,睇了同桌一眼,又看向桑絮,還是笑,“哪能啊,我明明是看桑絮長的漂亮,才故意找茬。”
他說話流裡流氣,語氣和表情一樣略微輕浮。桑絮低頭蹙眉,沒說話,把書收拾好就坐下寫題。
自小學開始,她一路實驗班地升至高中,其中偶爾也會遇到痞子一樣的學生,但都和她無關,更不會有所交集。
她以為鄒昊也只是個意外,開句玩笑的插曲,直到第三節晚自習放學,她正收拾書包,桌面被人扔了一張折成四折的紙。
她抬頭看,是鄒昊。
“看我幹什麽,看信啊,我寫了一節課。”他站在桑絮課桌前,手臂撐在她豎著的那排書上,笑著說。
“情書啊。”同桌嗤笑,“你追人都不打聽的?人家有男朋友。”
鄒昊不理,眼神在桑絮臉上轉了一圈,問,“你男朋友?余暗?”
他話裡有顯而易見的不屑,桑絮這才抬頭看他。
同桌也詫異,“你認識?”
“他個沒爹沒媽的孤兒,你看上他什麽?”鄒昊盯著桑絮看,目光自大又探究。
他嘴角輕蔑的弧度讓桑絮瞬間惱火,“關你什麽事。”
她把信丟到地上,起身往外走。
蔓延的火藥味讓同桌尷尬不已,她跟著走開。
鄒昊伸手攔下桑絮,笑著彎腰把信撿起來,重新放她桌上,“還是看看吧。”
他不等桑絮再有反映,轉身往教室外走。
桑絮沒和同學發生過爭執,現在隻覺得心裡悶著一口惡氣吐不出來,堵的要死,悔恨自己一句“關你什麽事”罵得太輕,應該再說些什麽難聽話,羞辱他一番,可惜沒機會。
她把信拿起來,狠狠地揉成一團,走到鄒昊座位,扔他桌上。
這才心裡舒服了點。
她走出教室,看著沒什麽人的走廊,慶幸余暗還沒來。
余暗此時正坐在學校門口一輛轎車上。
轎車通體純黑,除了車頭被路燈照得發光的車標,其他地方,連最前面的擋風玻璃都是濃夜一樣的黑。
“我回校了,你們不要再來學校找我。”他對身邊的年輕男人說。
“傅爺交代,如果少爺想念完高中再回去也是可以的。”
“不了,我不想回去了。”余暗轉頭看他,面對一車陌生的黑衣男人,他顯得過分冷靜,“我不僅要念完高中,還有大學。至於你們的事,不用再找我,你說的傅爺,我也不認識。”
年輕男人似是料到這種局面,並沒有多加阻攔,隻說:“如果我不能說服你,傅爺會親自來。”
余暗拉開車門的手沒停,“那就讓他來。”
傅小狗很快要變狼。我怕姐妹們覺得害怕或者不可思議,先提前打個預防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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