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駒被簇擁回城時，到處都是人，胡蘇跟在他身旁，騎馬飛快，不小心撞到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受了驚嚇， 倒也不哭，明亮的眼睛，烏黑柔軟的頭髮，眼巴巴瞅著裴駒。

裴駒伏下身對他一笑，目光溫柔如水，將他一把抱起，摟在胸前，駕著馬兒遊街。

此時此刻，他是所有人眼裡的神，無所不能，高高在上。

周圍百姓發出歎聲。

他們說，胡蘇小姐就該嫁給裴大人，就等小姐今年及笄，婚事一定，裴大人這麽好，小姐真有福氣。

他們說，聽說前陣子裴大人在京城尚了公主，已經結過親，不能再和胡蘇小姐成親，除非把公主休掉。

有人說，這位四公主不受寵，還跟許多男人有染，跟胡蘇小姐比那是差遠了，裴大人不可能真喜歡她，娶公主一定有苦衷。

這些話無孔不入鑽進芙珠耳朵裡，聽著心裡陣陣酸意，一時失魂落魄，沒注意到旁邊，就被行人不小心撞到，跌到街道中央，這時身後馬蹄聲急促，正有人駕馬朝這邊疾馳。

來的正是胡蘇，她騎馬飛快，看到街上跌坐著一個臃腫的婦人，猛地牽住韁繩避開，同時惱怒至極，甩出鞭子怒指道：“哪裡來的刁民，擋在大街上想死不成？”

鞭子長細，鞭梢帶出一股利害的風，芙珠慌忙往後退，手肘一滑跌了一跤，來不及躲開，眼看鼻子被削尖，突然從身後伸出來一隻大手，抓住鞭子尾巴，同時將芙珠帶到身邊，那人聲音沉沉，對胡蘇道：“不許胡鬧。”

芙珠還沒看清楚人，就先聞到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心裡一跳。

她側過臉，隔著帷帽，看到男人隱隱冒青茬的下巴，越發消瘦了。

胡蘇被裴駒指責一通，臉上訕訕，看到他掌心裡滲出血來，嚇了一跳，連忙扔開鞭子，“先生你受傷了。”

胡蘇著急走過來，查看他的傷勢。

芙珠無形中被擠在一旁，被周圍人指指點點，看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裴駒卻悄然推開胡蘇的手，徑自朝她走來。

芙珠心跳如鼓。

她來上陽城是為這個人，一路千裡迢迢，歷經千辛萬苦，等的就是這一刻，現在這個沐浴在霞光裡的神仙，朝她走來，她竟一時自卑得無地自容，微微往後退。

裴駒本來已經來到她面前， 目光真誠專注，正要說些什麽，卻留意到她這一小細節，眼裡一黯，隨即注意到她的手臂，目露關切之色，“夫人手臂擦傷，我先送夫人去包扎。”

原來他沒認出她，芙珠略去心裡那點失落，輕松口氣，這時才發現手臂不小心蹭開，鮮血透過衣袖在滲了出來，瞧著有些可怕，鬼使神差點了下頭。

胡蘇看著先生不一樣的舉動，心裡越發狐疑，暗自叫人去調查這個身份莫名的婦人。

附近醫館尚未開張，離裴宅卻近，芙珠最後被帶到他的居所，裴宅乾淨整潔，被薛義佔據後，下人全部被遣散，只剩下一個叫肖叔的老仆人，早已收拾好房屋。

芙珠來到屋裡，查看自己的傷勢，手肘擦傷破皮，已經泛紅一大片，她拿手指抹著藥膏，一點點敷上去，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接過她手裡的藥膏，塗抹傷口，“夫人不方便，還是我來。”

芙珠身子僵住不動，裴駒揭開她袖子，垂落長長的眼睫，替她敷上藥，他做什麽事都專心一致，直到許久，才不經意道：“夫人看樣子像是外地人，上陽動亂，夫人是來尋家人？”

芙珠點頭，她近鄉情怯，還沒想好怎麽開場白，裴駒得到這個回答，雙眼裡波光流轉，像藏著一隻從掌心裡振翅飛出來的蝴蝶，不知什麽時候，就飛進了她心胸間。

芙珠心裡一下子變得明亮開闊，不再猶豫，慢慢握住他的手。

裴駒也終於得到明確的答案，眼裡柔意起，朝她伸手，正要揭開她面前的帷帽，說些什麽，肖叔忽然在外頭道：“大人，衙門那邊出了點事。”

肖叔突然插進來的一句話，瞬間將屋裡的氣氛打散，裴駒也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機，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心結要解開，千言萬語凝噎，交代道：“晚上我回來，夫人請在家等我。”

他這一聲夫人，就是在喚自己的妻子，芙珠又羞澀又詫異，心撲通跳了許久，到傍晚，下人進屋道：“胡蘇小姐來了，想與夫人見一面。”

芙珠一怔。

她放下帷帽，去花園裡，胡蘇已經等了一會兒，站在桃花樹下，聽到動靜轉過身，定定看住她，目光銳利，“你就是四公主？”

顯然胡蘇已經打探到她全部的消息，才這般篤定，芙珠也不藏著掖著，點點頭。

“公主是敞亮之人，今日我來是把話說開了，請公主離開先生。”

芙珠輕一抬眼，將她看住，臉上不顯，心裡已有了警惕之意。

胡蘇絲毫不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多麽過分，“我知道這麽說，公主心裡會不舒坦，但也好過先生被千夫所指，名聲敗壞的局面。上陽離京城千裡之遠，公主來之前，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先生婚事，現在公主一來，無異於間接承認，到那時，所有人知道他娶了一個淫亂女子，會怎麽想？怎麽對他？公主打算將先生置於何種境地？”

胡蘇漫不經心摘了一枝桃花，在手裡把玩，“公主若是真心想為先生好，就該替他考慮，兒女情長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先生或許只是貪戀美色一時，等事後清醒了，仍是會以大局為重。到那時，公主又將如何自處？”

芙珠還是不作態，她不能開口說話，索性保持沉默，就像一塊看起來軟的鐵皮，扔在火裡也撬不動，除非是裴駒親口告訴她，不然誰來勸說都沒用。

胡蘇臉上笑著，笑意卻一點點冷起來，將折下來的桃花別在她耳後，“馬車就在外面候著，就等公主的回答。”

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壓下來，芙珠輕抬起眼，看到胡蘇眉目明豔張揚，勢在必得。

顯然她要是不答應，胡蘇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題外話——

下章吃肉，開始甜甜甜。真的會很甜。胡蘇不是惡毒女配，現在還沒長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