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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Night.40(2900+)
哪裡的山路九曲十八彎?
處處的山路都九曲十八彎。

盡管出了縣城的道路已經鋪了瀝青不顛簸,陳山野也盡量在過彎時減速緩衝,可那羊腸一般的彎道還是讓阮玫吃了些苦頭。
“這兩年去村裡的路算好走了,之前都是砂石路,進村那兒還是土路。”為了轉移阮玫的注意力,陳山野努力說了不少話。

包括他和鍾芒的事。
陳山野的奶奶和鍾芒奶奶是同鄉鄰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還以姐妹相稱。
之後陳奶奶嫁人離開了村,鍾奶奶則留在村裡,面朝著那幾畝田地背對著天,就這麽過了一輩子。
鍾奶奶早年喪夫,獨自拉扯兒子長大娶了媳婦,鍾芒出生,村的經濟振興起來,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鍾芒五歲那年,一場泥石流吞噬了鍾芒父母,鍾奶奶一夜白頭。

“之後就是奶奶拉扯鍾芒長大?”多虧了昨天朱姐給的那包話梅,讓她能壓住翻滾的胃酸。
“對,就剩他們倆相依為命。”

鍾芒比陳山野小四歲,在村裡讀完小學和中學,別人還在讀書的年紀他就已經出來乾活了,可年齡太小一開始只能在鎮上打點散工。
陳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就一直盡力幫扶鍾家,只是陳家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能盡的力杯水車薪。
陳山野家裡親戚少,他一直是把鍾芒當弟弟看待。
鍾芒成年之後陳山野讓他去考駕駛證,帶著他先在汽修廠乾,等駕齡夠了再去應聘司機,再之後拉他到廣州一起乾。

這樣子的家庭和成長環境,盡管鍾芒在某些問題上沒那麽乾淨,但對陳山野來說,只要鍾芒不偷摸拐騙沾賭沾毒,就已經算是對鍾家逝去的父母有所交代了。

過了彎彎繞繞的小路,中間一段路寬敞了一些,視野變得開闊,阮玫乾脆按下了車窗透氣。
天空壓著厚重陰沉的雲,灰冷憂鬱的顏料層層塗抹成梵高油畫,而蒙著白霧的連綿山巒蒼翠欲滴,是狼毫蘸墨大筆揮灑。

卷進車廂裡的風帶著濕潤雲霧,還有山林裡樹葉上露珠的味道。
陳山野嗅了嗅,喃喃道:“晚點要下雨了。”

輪胎碾過砂石,路面變得崎嶇不平。
阮玫昨晚被折騰得厲害,早上又早起,顛簸了幾下聽著車裡音樂便開始打起盹,陳山野關了車窗重新開起空調,車速降得更慢一些。
除了偶爾從對面車道相向而來的三四車輛,逶迤山路上只有他們。

左手的指腹搓揉著,陳山野回想起昨晚摸到的一個個小肉疤,濃眉上也壓下了重重的烏雲。
平時有鮮紅顏料遮蓋著,光憑肉眼是看不出來隱藏於玫瑰花瓣下的秘密,那一天阮玫接完姐姐的電話,在藤椅上摳挖著那一片片血紅,他才留意到異常。

他看了眼熟睡的小臉,歎了一聲:“真是個小可憐,都遇上什麽事了啊?”

快到村子的時候,天空倒下傾盆大雨。
豆大的雨點打得車頂和玻璃發出劈啪脆響,陳山野把車停在村口的水泥大空地上,讓阮玫再睡一會。

陣雨雖大但很快雲收雨散,他見雨勢收停便叫醒阮玫。
“……嗯?我睡多久了?”阮玫揉著眼睛,見玻璃上洇開水跡:“剛剛下雨了?”
“嗯,雨停了。”陳山野把保溫杯遞給她:“喝口水,然後我們再走進去村裡,鍾芒家那條小路車子進不去。”

村裡倒是主乾道都鋪了路,鍾芒說過他們村這兩年搞了養殖場,村民們都參與到肉牛和烏雞的養殖中,有了政府扶持,不少貧困戶得到了改善。
陳山野帶了不少禮物,阮玫想幫他拎點水果,陳山野讓她拎好快拖到地上的闊腿褲好好走路就行。

“啊……早知道今天就不穿這條褲子出來了。”阮玫把米色長褲往上又提起一些,高幫帆布鞋小心翼翼避開黃土路上深深淺淺的泥水坑。
昨天弄髒的牛仔褲陳山野給她洗了晾在洗手間裡,她就穿了這一條,現在怕是今天這一條也要弄髒了。

突然一輛摩托車從拐角轉了出來,一毛頭小子把車開得東倒西歪,大喊大叫著“快讓開”。
陳山野趕緊護著阮玫往旁邊退,可摩托車輪快速碾過泥坑,黃泥水還是帶起一大片,別說褲子衣服,連阮玫的下巴都濺上了髒泥。
“快,用我衣服擦擦。”陳山野兩手拿著大袋小袋,只能把胸膛上的布料借給阮玫自行使用。
看著阮玫吐著舌頭,呸出不小心含進嘴裡的泥沙,陳山野笑得開心。
阮玫不客氣地拉起他的T恤往自己臉上擦,杏眸瞪他:“你沒有良心,這樣還笑得出來!”

陳山野鼻頭突然發癢又沒手抓,隻好垂頭在阮玫發頂蹭了蹭。
跟掉泥坑裡互舔毛發的兩隻野貓似的。

*

鍾奶奶拉開院子木門,看著門口渾身髒兮兮的兩人愣了愣:“哎呀野子,怎麽搞成這模樣哦?快快快,快進來!”
“剛被泥水濺到了,奶奶,跟您借兩條毛巾用用。”
“奶奶您好啊。”阮玫跟在陳山野身側走進院子,聲音甜軟得像剛出爐的吐司麵包,陳山野挑眉看她,平時怎麽跟他說話沒這麽嬌滴滴的?

鍾奶奶從一開始眼睛就繞著水靈靈的女娃娃沒離開過,陳山野昨天給她打電話說過一聲會帶朋友一起來看她,給她興奮了好一會:“誒,你好、你好,小姑娘叫什麽名字啊?”
“奶奶,我叫阮玫,玫瑰的玫。”
“小玫啊?好聽,好聽。”一頭白發的老人飽經風霜的眼角掛上笑意,領著兩人往裡屋走。

陳山野的牛仔褲髒了還看不太出來,可阮玫的米色長褲就有些慘不忍睹了,汙黃一片像那什麽了似的。
“要不乾脆把髒衣服換下來吧?”鍾奶奶想了想,走進房間。
“不用了奶奶,我沒事,等會幹了就好了。”阮玫怕麻煩老人家,趕緊拉陳山野的小臂:“快跟奶奶說不用麻煩了。”
陳山野還沒來得及出聲,鍾奶奶手裡捧著條黑底大紅花的裙子走了出來:“來,小玫,你試試看這條能不能穿。”

老年人款式的雪紡裙說不上好看,但總比糊滿泥土的衣服好,阮玫不介意,連聲跟奶奶道謝。
“你到房間裡換吧,哪個房間都行哈。野子,過來幫我抓隻雞,中午奶奶給你們做好吃的!”鍾奶奶拍了拍陳山野的背:“謔,你小子就是長得結實,比鍾芒那小皮猴好太多了。”
“不用殺雞了吧,您隨便炒兩個青菜就行了。”

“那可不行,”鍾奶奶回頭往裡屋瞧了眼,見姑娘關上房間門了才壓低聲音說:“你不吃飽,還不讓你媳婦兒吃飽?”
“哪跟哪呢?怎麽就成我媳婦兒了?”陳山野無奈笑笑,但覺得這稱呼也挺不錯。
“你都把人帶過來見我了,奶奶就等著喝你喜酒了,這次一定要好好的啊……而且你又給我包了那麽大的紅包,奶奶請你吃隻雞,你還跟我客氣,是不是去了大城市,就嫌棄奶奶家的雞了?”鍾奶奶往這大塊頭腰間掐了把。
“不是,那紅包是鍾芒給的。”

“那天鍾芒都給我打電話了,說給我包了兩千八紅包,我剛偷偷數了下,整整六千……怎麽,紅包自己還能生出寶寶?”
鍾奶奶眯著眼,黑瘦的手臂舉起往他後腦杓毛毛躁躁的短發揉了一把:“你這小子啊,從小就這樣……”

阮玫換好裙子打量了一眼房間。
這間屋子應該是鍾芒的,床邊斑駁的牆壁上貼著浩南哥山雞哥的幾張海報,泛黃得像上個世紀的老電影。
靠門口的木桌覆著塊玻璃,壓著一家四口的相片,膠塑邊起了霧,但四人臉上帶著陽光。

她把換下來的髒衣服疊好,走到院子裡,聽著屋後有雞叫聲,便循著聲音走過去。
陳山野已經逮了隻雞往屋後的廚房走,烏黑油亮的羽毛在半空中飄落。
“你還會殺雞啊?陳山野,你怎麽什麽都會啊?”阮.好奇寶寶.玫沒來過農村,見到什麽都覺得新奇趣怪,雞舍、柴火灶台這些她只有在電視綜藝節目裡見過。
鍾奶奶把菜刀遞給陳山野,不停誇讚道:“野子可真是什麽都會,以前暑假寒假他都來這幫我忙,小小年紀就可以自己燒飯了。誒,小玫,你吃過野子燒的菜沒有?”
阮玫搖頭,想想,她和陳山野真正認識的時間還很短。

“……哎呀,我突然腰有點疼……”奶奶猛地扶住後腰,上一秒中氣十足的小老太太,這一刻仿佛孱弱得舉不動鐵杓:“野子,中午這一頓你煮吧……”

陳山野不拆破老人略顯拙劣的演技,把烏雞脖子上的毛一撮撮拔下,挑起眼角問阮玫:“我做的飯,你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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