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飽受摧殘,身心俱疲。
蘇瑛急著回酒店休息,楊玄明卻面色凝重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們說。”
他們在酒店一樓的沙發裡坐下,封紹開口道:“玄明,你說吧。”
楊玄明道:“蘇瑛和秦桑交手的時候,我采集分析了秦桑的數據,發現她和其它NPC的信息完全不同。”
“這不奇怪啊。”蘇瑛懶懶地靠進松軟的沙發裡,“秦桑和我們遇見過的NPC都不一樣,擁有竊取記憶、隨身空間、變形等多種能力,說不定還進行過體能強化,她自己也說,她就是系統本身。顯而易見,她是系統安排過來對付我們的特殊NPC。”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楊玄明搖了搖頭,“剛剛擁有【數據編程】能力的時候,我出於好奇,對身邊玩家的數據也進行過采集和分析。秦桑的數據構成方式,竟然和包括我們在內的所有玩家,一模一樣。”
蘇瑛意識到什麽,臉色一變。
“你的意思是——”江天策面沉似水,接過話頭,“她並不是NPC,而是被系統賦予了多重能力,為系統效命的玩家。”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楊玄明的臉色很差,“在系統裡蘇醒過來之後,雖然失去了全部記憶,但我們潛意識裡都認為自己在現實世界擁有著真實的肉體,從事著不同的工作,還有很多關心我們的家人和朋友,為了能夠回到現實,這才努力在不同的遊戲裡掙扎求生。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們只是某個龐大的數據庫裡,一組組經過複雜編程的數據體呢?”
這個說法令祝真毛骨悚然。
和秦桑面對面地交鋒過,深刻意識到對方的詭異和可怖,實在很難令他們相信,她還屬於人類的范疇。
可按照楊玄明所說,所有玩家和她的數據構成方式一樣,他這個匪夷所思的推測並不是全無可能。
就好像在玩一款模擬人生的遊戲,主角小人在裡面冒險、戰鬥、升級,樂觀地相信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通關之路,忽然有一天,別人告訴他,你只是系統創造的一個虛擬角色啊。
你的本質,只是一些機械的參數,通關之後,也只能繼續留在冰冷的機器裡。
被擺布、被改造、被銷毀,不過是動一動鼠標、敲一敲鍵盤的事,而你根本無力抵抗。
往更深層去想,說不定,這款遊戲的背後,他們認為自己終有一天要對付的最終boss,其實只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小朋友呢?
那個小孩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虛擬角色分配不同的能力,將他們安排進腦洞大開的副本,看著他們末路逃亡、你死我活的熱鬧場景,開心地拍掌大笑。
而他們本就是由系統創造,永遠都不可能從其中脫離,更不可能跨越維度和對方溝通。
甚至於,這些自以為的自主意識,也是一早就被安排好的。
“不可能……這不可能!”蘇瑛反應很大,用力拍了拍茶幾,衝楊玄明撒氣,“老娘才不是什麽數據體,扯你媽的蛋!”
楊玄明被她吼得縮了縮脖子,弱弱地安撫她:“這只是我的一個推測,你先別生氣。”
祝真白著臉,試圖推翻他的猜想:“可是……紹哥是有關於現實世界記憶的呀?秦桑也說,她竊取了別人的記憶……”
楊玄明還沒回答,她便先灰了心。
能夠建構那麽龐大、那麽豐富多彩的世界觀,能夠塑造出無數有血有肉、性格各異的NPC,堪稱無所不能的系統,給某個角色安排較複雜立體一些的背景,憑空編寫出一段記憶,又有什麽難度?
或許,面前的這一切,全是假的。
或許,他們今天還在一起,明天醒來,便會被系統安排到別的地方,從此山長水遠,再也不能相見。
祝真下意識緊緊抓住封紹的手,輕輕打了個抖。
這一動作扯到封紹右臂的傷口,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卻沒有表現出痛苦,而是反手和她十指相扣,用力捏了捏,柔聲道:“這個可能性不是完全沒有,不過,在沒有得到驗證之前,我覺得也不必想那麽多。大家抓緊時間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下一個遊戲,很可能會更加凶險。”
蘇瑛本就是豁達的人,迅速調整好情緒,沒好氣地踹了楊玄明一腳:“沒影兒的事,說得這麽嚴肅,動搖軍心。”
楊玄明撓了撓後腦杓,對她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好脾氣:“我的錯我的錯,只是個猜測罷了,咱們往後有機會再慢慢查證,說不定下局遊戲裡還能遇到秦桑呢!”
“呸呸呸!烏鴉嘴。”蘇瑛可不想再和能力莫測、心狠手辣的秦桑打交道,聞言朝天大大翻了個白眼,又作勢要揍他。
發愁或者害怕,對當下的處境都無濟於事,幾個人很快想開,神情松懈下來,緊繃了多日的身體也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酸痛乏累。
他們在前台開了幾間相鄰的房間,方便彼此照應。
祝真摸耳釘的時候,封紹搶先一步,取下吊墜預付房費,低聲說了一句:“我們住一間,好不好?”
他說得從容自若,祝真的臉卻唰的紅了。
走進乾淨的大床房,封紹動作有些遲滯地脫下外套,露出還往外滲著鮮血的手臂,祝真心疼地找出醫藥箱,給他做簡單的包扎。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祝真一邊給傷口消毒,一邊問他。
“沒有必要,反正到了下一個遊戲,身體狀態還會複原。”封紹似乎是很能忍受痛苦的人,這種時候還能露出和往日一樣溫暖的笑容,又伸出手摸摸祝真沾著髒汙和血漬的小臉,將人輕輕摟在懷裡。
祝真避開他的傷口,小心翼翼地環抱寬闊的肩膀,享受這久違的溫存時光,久久不願放開。
直到封紹親過來的時候,她才害羞地往後躲了躲:“我身上好髒,先去洗個澡。”
她洗過澡,又忍著羞意,幫右臂不大方便的封紹清洗身體,洗到差點兒擦槍走火,這才面紅耳赤地先行跑了出來,換上乾淨的睡衣,吹乾頭髮,滾到床上。
每一根骨頭都像散了架似的,又酸又疼,封紹也不折騰她,將嬌軟的身子抱在懷中,低著頭給了她一個綿長又溫柔的吻,嗓音低醇:“乖,睡會兒吧。”
兩個人在安全舒適的環境中徹底放松,相擁而眠。
祝真做了個很美好的夢。
夢裡,她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和藏藍色的百褶裙,扎著高高的馬尾巴,看起來像個高中生。
時間似乎是清晨,她哼著歌下樓,母親正在廚房裡忙碌,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一邊對著穿衣鏡整理頭髮,一邊回過頭問她:“真真,今天我們學校舉行畢業典禮,要不要跟爸媽一起出席,欣賞欣賞你哥的高光時刻?”
她刮了刮臉,嘲笑對方:“祝辰,你可要點兒臉,去肯定是要去的,不過不是看你。”
“沒大沒小,快叫哥!”和她第一個遊戲裡鬼畜哥哥同名的男人笑得陽光又開朗,轉過頭對父母告狀,“爸媽,你們看看,真真還沒跟人家訂婚呢,胳膊肘就拐到太平洋去了,將來嫁過去那還得了?”
“略略略~”祝真對他做著鬼臉,拿起母親剛剛攤好的一張雞蛋煎餅放進嘴裡,吃得眯起眼睛,一臉滿足,又想起什麽,“對了,爸媽,待會兒你們先走,我晚點兒過去。”
“我知道,他昨天就跟我說了,忙完來接你。”祝辰整理完帥氣的外表,確定無可挑剔,便湊過來和她搶雞蛋餅吃,嘴裡塞得鼓鼓囊囊,一瞬間形象全無,“你說你天天吃這麽多,怎麽就是不長個子?再這樣下去,他帶你出門,簡直就是老父親帶閨女,也難為他不嫌棄你……”
“你閉嘴!”祝真被他氣得跳了起來,作勢要把油乎乎的手往他雪白的襯衣上抹,男人又笑又躲,連聲求饒。
格外熱鬧的一頓早飯吃完,祝真送父母和哥哥出門,等了沒多久,便聽見汽車鳴笛聲。
她心情雀躍,背著粉白色的小背包走出去,看見男人穿著乾乾淨淨的白襯衣和黑色長褲,站在車門旁邊,輪廓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耀眼得看不清五官。
他邁動長腿,往她這邊走過來,祝真的心不知不覺跳到嗓子眼。
近乎貪婪地看著男人俊朗清雋的面容、溫柔和煦的笑容,眼睛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酸澀。
她張開唇,喃喃地喊了一聲:“阿紹……”
祝真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呆愣愣地聽著枕邊人綿長平靜的呼吸聲,忽然伸出手臂,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抱住他的腰。
封紹睜開眼睛,條件反射地回抱住她,柔聲問:“真真,怎麽了?”
祝真將臉埋進他的懷裡,哭得不能自已。
她哽咽著,聲音顫抖:“紹哥,我想起來了,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就是我。”
————————
今天免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