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穿花分葉,拂過宮牆邊垂柳,禦書房中的厚重帷幕仍是紋絲不動。
皇帝坐在書案後邊,微闔雙目,一粒粒數著手裡念珠,聽內監低聲細氣稟報。
這內監說了個大概,見皇帝連眼皮也不抬,忍不住道:“這戴時飛也實在放肆大膽,陛下您封他鎮國公,這一品公爵的家眷都是得留在京城的,他竟眼不見地帶了他那續弦就跑去北境!這……”內監斟酌這措辭:“……這可不是想反了麽!”
皇帝這才睜眼看他:“這話又是誰教你來朕跟前說的啊?”
這內監立時撲通跪下:“奴婢要有歪心思,就叫天雷……”
“行了行了,”皇帝懶懶的:“嚇唬你玩呢,朕知道你沒搭后宮那幾個婦人的船。”
他頓了頓,嘲諷笑道:“這戴時飛的那個續弦麽,他哪能擱在京城啊,那見多了人不得露餡。”
內監這才松緩了精神,擦擦額上冷汗:“陛下您早已知道這事啊?”
“嘁,你打量戴時飛是個傻子麽!他這事壓根就沒瞞著朕派去的人。”皇帝繼續把玩念珠:“老頭子在時把他撤下北境,結果呢咱們都看見了,北境若非他戴氏,旁人根本彈壓不住。”
“可正因如此,才更要防備他,萬一養虎為患……”
皇帝不屑地笑了:“戴家的人啊,在戰場上確實是猛虎。可就是吧,都太重情意;為一個女子如此大費周章的男人,這輩子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讓他帶著他那心頭寶去北境也罷,北境那地方,京城有幾個世家子弟願意去守?”
內監這才敢把揣測的聖意說出來:“先帝貶他,您反而給他加封,就是要他感恩;而他戴氏的孫女還在咱們宮裡養著,也不怕他翻出天去……可是奴婢不懂,那女孩兒又不真的是他戴氏的血脈……”
皇帝歎口氣:“蠢材,你真以為朕拿個小女孩牽製他?他戴時飛當了這麽多年公主駙馬,朝中為了避諱,誰人敢與他結交?他不過一介孤臣,如今去了北境,又娶了從前的兒媳婦,為捂住這個秘密,更是難和京城世家建立什麽聯系。他這輩子都只能老實做個北境元帥罷了。”
內監忙讚道:“還是陛下聖明睿智!”
皇帝瞪他一眼:“你以為戴時飛想不到這些?以後遇事過過腦子!”
內監猶自心有不服:“可是,當初鎮北侯府世子被……之後,咱們的人可沒對平安長公主下手,長公主去的卻是突然……這戴時飛也太猖狂了些!”
皇帝沒理他,隻皺皺眉頭。
內監便大著膽子繼續道:“還有,他竟敢偷天換日地迎娶自己的兒媳,這實在是罔顧人倫!”
“罔顧人倫”這四個字似乎刺激到了皇帝,“啪”的一聲,他將念珠拍在桌上。
那內監這才醒悟:都怪自己嫉妒戴氏加封,口不擇言。那戴時飛娶個兒媳算什麽罔顧人倫,這位可是親自下手害了親爹!
慌忙扣頭不止,多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半晌,皇帝隻哼了一聲:“這話若說錯第二次,朕便切了你埋在花園裡做肥料,可記得?”
內監的裡衣全然濕透冷汗,應了一句,膝行著向門口退去。
“慢著,”皇帝又道:“話雖如此,四境這幾個統兵的身邊,都要安插牢靠的人,不可懈怠。”
那內監這才松了口氣,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