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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城》客縵胡纓(三)
以前,以前在哪兒?

 以前在霍纓還不叫霍纓,而是叫江意濃時。那時她尚在望山門門下做記名弟子,與謝輕雲是同門師兄妹。

 望山門的藏經閣呈中通八卦塔式,謝輕雲自入門來頭次犯大戒,被師父關了一個月的禁閉,抄寫道家的無為心法。

 江意濃掛上通天索,從塔頂倒溜下來,推開一扇小窗,陽光與她,都從小縫兒中鑽進來。

 “謝輕雲!”

 江意濃趴在窗戶上,白衣金冠的男兒裝束,衣袍還卷著金浪雲紋,不像個習劍之人,倒像個世家小公子。

 她眼睛湛亮,笑靨尤為明豔,說:“我來啦!”

 謝輕雲抄寫心經的筆鋒似乎頓一頓,風輕雲淡地回答:“哦。”

 還不如不回答。

 江意濃道:“我知道你討厭我,我們性情不是一路人,你不歡喜我也尋常。不過……我之前在市井跟人打架,你肯幫我,這樣的好俠義,我會記一輩子的。”

 謝輕雲一板一眼地教導道:“跟人打架,並非俠義,以後不許再犯。身為我門弟子,更應該克己自律。”

 “誰讓他們罵我爹的!不打得他們找不到北,我白白姓江!”江意濃爭白一句,被謝輕雲瞪了一眼,馬上蔫了下來,“行行行,我克己,我自律。……嘿。我還不明白,既是不俠義的事,你為甚要做?”

 謝輕雲淡淡地下了逐客令,道:“我要抄經了。”

 江意濃道:“……”

 江意濃從懷裡掏出來一個貼著小紅簽的黃油紙包,小心地擱到謝輕雲的手邊。

 “我看你去鎮上,瞧花生酥瞧得眼睛放光,要你買,你還害羞。愛吃甜有甚麽好害羞的!來!這個給你!我不在了,以後可沒人買給你。”

 謝輕雲看著花生酥發愣,又很快推開,“我不愛吃。”

 “口是心非。”她看他耳朵紅了,脖子也紅了。

 江意濃笑他,坐在窗上,撚轉胸前的小辮子,輕輕眯眼迎著微風,浪蕩地說:“謝輕雲,我要走啦!北去洛陽,今日就走,以後再見就不知道甚麽時候了。等有機會,我還給你買花生酥。”

 江意濃道完別,扯緊通天索,就要重新溜回去。

 她正欲摧力縱身而躍,哪料腰間一緊,懸空的腳一下被拉了回來。

 江意濃驚詫轉身,低頭見是謝輕雲的手扯住了她的腰帶。可她還來不及問罪,謝輕雲如被火灼一般,慌亂地縮回手。

 那受驚張皇的小樣子,仿佛是她扯了他的腰帶。

 謝輕雲問:“你,你乾甚麽去?”

 江意濃捋正腰帶,回答道:“我去洛陽找‘鬼眼青’的家人,問他們拿到證據,就去跟天下人證明,我爹是清白的,他沒有私匿鬼眼青的《陰詭經》。”

 

 江意濃的父親喚江寄余,也是望山門人,身材魁偉,相貌昳麗,門下年輕的弟子都稱他一聲“小師叔”。

 江寄余以一手自創的“江海余生”劍法獨步天下,世人稱之“小劍聖”。其人持公載道,俠義為懷,以平天下不平為己任。

 當時江湖上有一小門小派,門下弟子曾與鬼眼青有過口角之爭。他們嘲笑鬼眼青天生鬼相,眼睛一青一黑,非尋常人哉。鬼眼青當時無力還手,受盡辱罵,後尋船出海遠去東瀛,偶得一秘功心法。習練兩年,武功便就大有長進,待返回中土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當年的仇家。

 屠戮滿門,凡百余條人命盡喪他手。

 僥幸逃過一劫的人,拖著百條屍首,往望山門的校練場一擺,跪在地上磕頭長號,哭求江寄余為他們主持公道。

 江寄余摸清來龍去脈後,帶人追捕鬼眼青三月之久,最終在漠北拿下他的首級。

 鬼眼青臨死前,請求江寄余了卻他一樁遺願。

 他拜托江寄余將一封信帶給他遠在洛陽的家人,並求江寄余保密,千萬別泄露他家人的行蹤,以免招致後生報復。

 江寄余鄭重應下,回到中土後,信件就寄往洛陽。

 此事在民間傳播得沸沸揚揚,江湖人人都稱讚江寄余做了一件為民除害的大好事,甚至都要奉他為俠義宗師。

 可沒過多久,與江寄余一同前去鏟除鬼眼青的武林人士,四處傳言說,鬼眼青臨死前將自己邪魔外道的秘法交給了江寄余。

 傳言傳過兩三輪,事情就全然變了樣——江寄余早與魔道有勾連,他貪圖鬼眼青的秘功心法,以除惡揚善為名,仰仗其他門派的襄助,除掉鬼眼青,私吞秘籍。

 不然如何解釋,他的劍法能以不尋常的速度日益精進?必是習練了鬼眼青的《陰詭經》,利用這種邪魔外道才有今日。

 傳言越傳越像樣,越像樣越真。

 好好的望山門一下成為眾矢之的、萬惡之首,各大門派紛迭而至,逼迫江寄余交出《陰詭經》。

 朝夕間,天翻地覆。

 江寄余一再解釋,鬼眼青交給他的只是一封家書,並非邪道秘籍。

 他們緊接著又逼江寄余說出鬼眼青家人何在,他們需得親去求證,才能信過他的話。可江寄余又答應過鬼眼青保密,決計不肯說。

 他們便認定,江寄余是在扯謊。

 到最後,江寄余的師父,也就是江意濃的師公,跟外人一樣質問他:“寄余,你認真回答師父,是否當真私匿了鬼眼青的《陰詭經》?”

 江寄余受盡誤解與委屈,聽師父質問,頓時心灰意冷,再無力氣爭辯。他起劍割發,從此背棄師門,回淮安桃花塢中自立門戶。

 江寄余知道,如果那些武林人士見不到《陰詭經》,絕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便將自己唯一的女兒江意濃留在了望山門中。

 江寄余臨走前對她解釋說:“意濃,你很礙事。”

 她努力讓自己沒有那麽礙事,眼睜睜看著江寄余負劍下山去了,沒有哭,也沒有鬧。

 

 三月中,望山門需要采買藥材,江意濃與謝輕雲結伴下山。

 逛鎮子時,聽見市井小民在議論辱罵江寄余與魔道勾連,江意濃才明白過來,江寄余不是不要她,是在保護她。

 她心中委屈與憤怒並至,提聚全身力氣,惡犬撲人般將那群人狠揍一番。

 謝輕雲見狀,抬起劍鞘,從江意濃兩腋下橫入,將她胳膊別住,狠往下壓製住她,斥道:“不許動手!”

 那些人接連吃下數余拳,哪裡能饒得江意濃?眼見有可乘之機,三五撲上來揮拳痛打。

 江意濃被壓製住了,躲閃不及,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謝輕雲呼吸一窒,頓時怒不可遏,錚地抽出劍來,揮風掃起。

 他本是劍道高手,對上赤手空拳,怎能輸掉一根頭髮?到頭來,那些人還要悔恨,還不如老實捱上江意濃幾拳,也好過渾身上下都讓劍風掃得鮮血淋漓。

 縣衙的狀子直接遞到望山門告狀來了。君子端方、行不差步不錯的謝輕雲,因為這驚天動地的一架,當晚就被關起了禁閉。

 謝輕雲的師父董守正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罵:“江意濃!本門收留你已是大恩了!你跟你爹一樣,四處惹是生非,把我們望山門害慘了!害慘了啊!如今……如今也來害我徒弟的名聲,衙門都告上山來了,你看看你做了甚麽好事!”

 

 望山門是留不下了。

 江意濃要去洛陽找到鬼眼青的家人,求他們出面證明,她爹只是代鬼眼青寄了一封家書,從來都沒有甚麽秘籍。

 她跟謝輕雲告別,天清清的,她衝他擺手,“謝輕雲,我走了。”

 謝輕雲這回揪住了她胸前的小辮子,神情比尋常更加認真,更加正經,更加嚴肅。

 他一字一句地問:“不走,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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