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臉白得就像已經死去了一樣，毫無血色，和醫院的白幾乎能融合在一起。

謝必安懸空站立在病房的窗戶外，凝望著病床上的江小音望了很久。如果不是她的靈魂還在地府好好地生活著，從十八層地獄受罰回來看見這樣的光景他大概也會崩潰。

“蘇宜修。”他穿過窗戶，站到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的男人面前。

“白無常？”

蘇宜修猛得站起來，像隻失去理智的野獸，用力地拽住了謝必安的衣服：“小音姐是不是在你那裡？你是不是把她帶走了？她在哪裡？”

輕輕推開失去理智的蘇宜修，謝必安走到床前摸了摸江小音冰冷的臉頰。

陽氣盡失，這樣還能活著基本就是在吊著最後一口氣。女人身上縈繞著僵屍的氣息，那是通過交合才會進入她身體裡的氣息，遊走在她的血肉裡，已經無法徹底祛除。

“小音讓我告訴你，好好等她回來。”

“她在地府對嗎？”

江小音安好的消息讓蘇宜修紅著眼睛哭了起來，一直都硬撐著的男人終於不再像一根緊繃著隨時都會斷的皮筋。

他揉了揉眼睛，坐到床邊拉住江小音冰冷的手又問道：“小音姐她在地府過得開心嗎？有沒有好好吃飯？她喜歡吃糖，地府有糖吃嗎？她和你住在一起嗎？她還會回來嗎？”

“你不用擔心她在地府的生活，比起現世她在地府只會過得更輕松。”

“那她還會回來嗎？”

沒有回答蘇宜修的問題，謝必安看著他反問道：“如果我不讓她回來，你會做什麽？”

“我會去地府找她。”蘇宜修的回答一絲猶豫都沒有，似乎死亡在他眼裡完全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他的世界裡只有江小音這三個字。

難怪江小音會這麽擔心蘇宜修。其他兩個男人她隻字不提，唯獨要告訴蘇宜修好好等她。

“雖然我不想讓她回來。”謝必安從袖子裡掏出玉瓶，從裡面倒出一顆藥喂進江小音的嘴裡，“但是我知道我攔不住她。”

喂完藥，謝必安又取了幾滴血。他得回去讓孟柒看看江小音的情況，總不能讓她回現世之後面對這樣的身體。

“等孟婆能夠徹底解決小音身上的問題，我才會送她回來。”

謝必安在臨走之前取出另一個瓶子丟給蘇宜修囑咐道：“每天給小音喂一顆。還有，等她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已經有能力可以保護好她。”

病房裡空蕩蕩的，只有手裡的瓶子提醒著蘇宜修剛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他的幻想。

他的小音姐還好好活在地府裡，他還會再見到她。

從三個多月前蘇宜修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開始，到今天為止的每一秒，他都在崩潰的邊緣徘徊著。如果不是江小音還有呼吸，醫生告訴他還有希望等到她醒過來，蘇宜修或許早都自殺了。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江小音還活著卻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的事情。

懷抱著對人類惡意的期許，喻辰告訴了蘇宜修一切。比如江棣是如何和余洛做的交易，是如果把江小音帶到余洛面前，比如江小音是如何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僅是余洛和江棣，張師禮也好，曲瑾也好，他自己也好，蘇宜修都一起恨著。

他通過張師禮和張師雅見了一面。

在江棣收拾地非常溫馨的屋子裡，蘇宜修笑著把江棣做過的事情一件一件全部告訴了張師雅，連同江小音在余洛手裡到底經歷了什麽一起，毫無保留地帶著惡意傾瀉而出。

“江小音死了。”

他臨走的時候，起身俯視著江棣，明媚的笑容只能讓人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她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所謂的父愛，你把張師雅的死全部怪罪到她的身上。17歲，你把她關到門外，讓身無分文還在上高三的她蹲在樓道裡睡了一晚上。20歲，她天天被黑社會威脅如果不還債就去給他們當妓女賣淫掙錢。22歲，她用自己的命在凶宅裡掙錢差點死裡面，就為了還你欠得幾百萬的賭債。23歲，她如你所願地死了。”

“她什麽都沒有做錯，她甚至都沒有恨過任何一個人，也沒有恨過你。”

“張師雅的付出不是江小音逼著讓她做的，既然不想要一個女兒，你當初就應該和自己的老婆說清楚。”

至於之後江棣到底怎麽樣了蘇宜修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張師雅是不會原諒他的。

如果小音姐還會醒過來，一定會怪他這麽做的，不過即使會怪他他也不能讓江棣好受。從那以後，蘇宜修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守在江小音病床前，等著她醒過來的同時在網絡裡追蹤余洛的蹤跡。

“下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蘇宜修把藥瓶裝進口袋裡，彎腰在女人冰涼的唇上落下一吻。

有了目標，蘇宜修當然不可能再這麽下去。他去洗手間打理了一下自己，拿出手機撥通張師禮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sorry......”

掛斷電話，他又撥通張師雅的電話。

這個時候蘇宜修才知道張師禮已經失蹤很久了，就是從他告訴他們江小音已經死了之後張師雅就再也聯系不到他了。

“小音姐你乖乖在這裡等我，我不會出去太久，最遲晚上就回來。”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但蘇宜修知道他的小音姐還活著。她在地府生活得很好，而且她一定會回來的。知道這些就足夠了，足以讓他心懷希望地等待下去。

祝橋。

蘇宜修把車開到祝橋邊，沿著河堤走過去，不出他意料地在河堤旁的小樹林裡找見一個髒兮兮的流浪漢。

“張師禮。”蘇宜修上前踹了流浪漢一腳，見他沒有反應，他又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小音姐還活著。”

“你說小音還活著？！”

胡子拉碴的男人聲音顫抖著，看起來像是終於活過來了一樣。

“還活著，想見她的話就跟我走。”雖然不喜歡，但蘇宜修清楚張師禮和曲瑾是他可以百分百信任的人，之後要做的事情他需要他們的幫助。

找到張師禮之後就是曲瑾，蘇宜修開車帶著張師禮來到事務所的樓下。一樓的茶館已經換成了一家便利店，他徑直走上二樓，用鑰匙擰開關了有三個多月的事務所。

戴著眼鏡一身西裝的曲瑾正坐在沙發上雕塑一樣地翻著一本書，聽見開門聲他都沒有抬頭去看來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直到蘇宜修同樣說了一句：“小音姐還活著，想見她的話就跟我走。”

那本他送給江小音的刑法“啪”一聲掉在地上，被摁下暫停鍵的時間終於再次流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