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蕪心血來潮跟著攝政王一起來校場觀摩，誰料竟能看到一場皇室爭鬥，他悄摸摸遠離了幾步，看好戲一般地來回瞄場中的三人。
扶襄眯起眸子看向腳步頓也不頓依舊向這邊走來的攝政王，距離有些遠看不清的他的面部表情，卻能感覺出他身上一瞬間釋放出的威壓，銳不可當，直逼人心。
被冷冰冰的箭矢直直對著，扶行淵也只是眉宇間稍微沉了沉，邁開的腳步絲毫不亂。
扶襄瞄向越發走近的攝政王，手指死死拉著繃緊的弓弦，只要松開手，箭矢便會流星一般射向他，甚至會穿透他的胸膛......
局勢一觸即發，牧雲霽上前幾步站在他身後，半圈著他握上微顫的弓箭，壓低聲音開口，“陛下，不可。”
扶襄此刻也是心神緊繃，一如他拉滿的弓弦般，過快的心跳甚至讓他有刹那間的恍惚，隨後他閉了閉眼慢慢放下手臂，五指還緊緊攥著堅硬的弓身。
兩人狀似親密地貼在一起，嚴重激怒了此前被箭矢指著也不甚在意的攝政王，他站在兩人幾步開外，眼皮一壓寒光乍現，“這是在練兵器還是在打情罵俏？”聲調淡淡地隱含不悅。
牧雲霽聞聲忙退開幾步，低著頭拱手行禮，心下有些驚異，這兩人的關系未免太過奇怪了。
扶襄並沒有開口搭話的意思，何況他更多是在嘲諷吧.....他看一眼天色，抬手把弓箭丟給牧雲霽，看也不看場上的三人，直接轉身離開了。
攝政王臉色黑了一瞬，最終卻也什麽都沒說，轉而對牧雲霽開口，“牧將軍既如此空閑，正好本王有事情要交給你去辦。”
牧雲霽原本打算提起的腳步又落了下來，微微彎下腰拱手答道，“王爺請吩咐！”
————————
“王爺，看來聖上對您怨念頗深啊！”衡蕪笑眯眯走到扶行淵身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道。
“不僅僅是怨念吧！”扶行淵負手站在原地，面容是一貫的冷肅，開口的語氣平平，讓人無從探究他此刻的心境。
“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了，況且還有那麽多人覬覦陛下，王爺何不早日動手？”衡蕪把牧雲霽方才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了然於心開口說道，語氣間不無慫恿，“到時陛下在您手中，任旁人有何想法，那也只是異想天開！”
是啊，屆時找個能讓他消失在人前的由頭，以後就把他牢牢看在自己手心，鎖在深宮內苑，旁人連看一眼都不得法，他只能依賴著自己，每日盼著自己......
攝政王內心陰暗的一面不斷滋生擴大，已經將要吞沒他的理智和自持。
——————————
天色漸沉，扶襄帶著兩名侍衛微服出宮了。
七月七，乞巧節，朱周國歷來民風開放，縱橫交錯的街道上熱鬧非凡，男男女女皆是笑意盈盈，有些人臉上還戴著一張漂亮的面具，增添了不少神秘感。
街道兩旁小小的攤位錯落有致，各種精致新奇的小物件應有盡有，不少男子女子駐足於此，低頭間竊竊私語。
皇帝陛下一身月牙白的錦袍，身形清瘦挺拔，面容精致秀麗，貴氣天成，塵世不沾，在夜燈下格外引人注目。
扶襄極少夜間出宮，何況在這種節日裡，還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不動聲色地四下觀看，似乎被他們的情緒所感染，難得心下也放松不少，但有女子的目光太過火熱，甚至男子也頻頻側目，他抿抿唇，走到賣面具的小攤前，拿起一張彩繪的狐狸面具翻看著。
“小公子好生俊俏，過會兒還有織女遊街祈福，您或許需要一張面具擋擋過旺的桃花！”
扶襄抬起手把面具放在臉前比了比，然後又放下去，準備拿起另一張。
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騷亂聲，不待他反應過來，便被人從身後圈在了懷中，霎時一股蓬勃的少年氣息縈繞在他周身，沾得兩人難解難分。
“放肆——”他回過神，鳳眸大睜難掩驚愕，脫口斥道。
“別動！方才角落裡有人準備暗算你。”頭頂上方的嗓音乾淨爽朗，似乎又被什麽阻擋著顯得悶悶的。
他的話音將將落下，扶襄瞳孔一縮又驚又怒，轉念一想又冷靜下來，沒好氣開口，“那你現在可以放開了嗎？”
“嗯....”他應該是回了一下頭，然後笑著說道，“現在可以了！”
說完便松開了手臂，扶襄立時走開幾步，才轉過身看向他，一張猛獸的面具撞入眼簾，他的年歲應該不大，玄色的錦袍襯得身形筆直高挑，一頭長發被絲帶綁在頭頂，在微風下不安分地交纏飛揚。
“你初到京城嗎？我似乎沒怎麽見過你？”他抬手取下那張猛獸面具，笑著問道，眉目飛揚間，滿是少年人的囂張和恣意。
扶襄看清他的面容，莫名地有一種熟悉感，便直接反問道，“你是誰？”
“我？”他似乎不敢相信還有人不認得他，語塞片刻，才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顧允白。”
原來是他，難怪有些眼熟，扶襄不冷不熱地點點頭，“顧小侯爺，再會。”
“你知道我啊！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字呢？”顧允白跟上他的腳步，堅持問道。
長街上人來人往，沒幾個人是不知道顧小侯爺的，此時見到他，都自覺遠遠地避開了，愣是給兩人騰出了不小的空間。
扶襄有些摸不準他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作不認識，明明除夕宮宴時兩人還遠遠地見過一面。
“前幾日你在大街上縱馬驚了Zh....我的馬車。”扶襄停下腳步，看著他故意說道。
“啊！抱歉，那日我急著趕回府照顧染病在床的老父親，”顧允白空口便是一通解釋，語氣懇切，最後不忘關心道，“你沒事吧？”
“......”扶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沒有大礙。”
“那...作為賠罪，今夜由我帶著你遊遍京城可好，小公子？”顧允白湊近他微微低下頭，眼神專注，漆黑的瞳孔在夜燈下燦若星辰。
“一夜，似乎是不夠的吧！”扶襄不由得生出點興味，勾起眼角瞥他一眼，方慢悠悠回了一句。
顧小侯爺扯起唇角輕笑一聲，抬手將那張面具輕輕罩在了他的臉上，“那就多來幾天！”說著將面具的帶子在他腦後綁出一個結。
“做什麽？”扶襄扯上他的衣袖晃了晃頭，聲調悶悶地透著疑惑。
“你長得太過漂亮了！小心被人擄走！”怎麽搖個頭也這麽可愛？顧允白摸上他的發絲，壓低嗓音嚇唬道。
“......”
“走吧，小公子！”顧允白在他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面具發出一聲清脆的響，然後一手下滑握上他的手腕，帶著人繼續向前走。
以下犯上！扶襄不高興地抿了抿唇，眼睛裡卻閃著細碎的光，他被帶動著腳步不停，另一隻手在被他敲過的地方摸了摸，好像還是溫熱的！
長街的另一邊，第五深一襲絳紫華服，手持一把折扇，眼角帶笑，俊美無儔，絲毫不見前幾日的陰沉狠戾。
他抬眼一掃，便看見了正向這邊走來的兩人，談笑間有一種把旁人隔絕在外的氣場。
“顧小侯爺！”
“哦，五皇子。”
扶襄把目光從路邊的攤位上移過來，便看見第五深正站在兩人面前，折扇輕輕晃動著，滿面笑容。
“這位是？瞧著好生面熟。”第五深看向扶襄問道，似笑非笑眼含深意。
“本侯的人！”顧允白抬起手臂搭上扶襄的肩膀，充滿警告地盯他一眼，挑眉暗暗諷道，“隔著面具五皇子也能瞧著眼熟，莫不是練就了什麽特殊本領？”
第五深眸色倏地冷下來，臉上的笑容卻不變，“顧小侯爺說笑，只是瞧著身形眼熟罷了。”
你手中的折扇朕瞧著也很眼熟.....扶襄不免想起了那日在他府上發生的事，心下又是一陣氣惱，不過，第二日他應當進宮請罪，那肯定是碰見了在禦書房的皇叔.....
這兩人，不外乎是合作關系，看皇叔發了那麽大火，總不會因此決裂吧？他有些神遊天外。
“身形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五皇子可要看清楚才是。”顧允白開口嗆道，又把扶襄臉上的面具正了正，順手捏了一記他的耳垂，“不打擾五皇子的雅興了，本侯先走一步。”
第五深面無表情看著兩人逐漸遠去，小皇帝倒真是能招惹人，不知道扶行淵知道了又會怎麽樣呢？
“叫什麽名字你總得告訴我吧！嗯？哪家府上的？”
“...沈...沈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