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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岸(姐弟ABO,1V1,高H)》停岸(7)
衡月在很久以前見過林桁,七八年前的事了,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快忘了,如果昨夜一夢卻發現都還清清楚楚記在腦海深處。

因為母親工作需要,衡月剛上初中就跟著母親定居在了南河市,也就是林桁居住的城市。

她們在南河住了有近十年,也是在這期間,衡月的母親認識了林桁的父親。

遇見林桁的時候衡月正上高中,讀高幾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時正在放寒假,臨近春節,南河罕見地下了場大雪。

深冬傍晚,霞光睡不醒似的昏沉,嚴寒刺骨的冷風刀割般往臉上刮。

課外班下課,衡月踩著雪慢悠悠往家裡走的時候,在小區門口看見了一個低著頭坐在花台上的小孩。

也就是林桁。

那時他穿著一身簡樸的灰衣裳,腳上的板鞋已經磨毛了邊,背上背著個和瘦小身形完全不符的大包。

大包裡沒多少東西,焉癟地貼著瘦弱骨架,但看起來依舊十分沉重。他低著頭,好像是在等人。

此處位於地段昂貴的別墅區,出入者非富即貴,一個看上去十歲不到的小孩無人看顧地坐在那兒,顯然不太尋常。

寒風凜冽的冬天,又是傍晚時間,四周靜得不見幾個人,若有行人,來往也是行色匆匆,趕著早點回家取暖。

唯獨他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那,看上去無家可歸。

天寒地凍,然而他卻是衣衫單薄,頭頂傘都沒撐一把,飄飄細雪落在他身上,將他頭髮都打濕了,仿佛要將他一點點埋進雪裡。

他身旁已經堆積了一捧薄薄的雪層,小小一個像隻小蝦般蜷縮著,不似性格活潑的小孩坐在高處時蹺著腳搖晃,他安靜得出奇,仿佛一尊不會動的銅像。

衡月從遠處走近,看見他被衣領擋住小半的臉龐已經被凍得通紅,而露在寒冷空氣裡的兩隻耳朵更是好不到哪去。

他左耳耳垂上有顆很小的黑痣,黑漆得像是墨汁浸透了皮肉,點在凍傷的耳垂上,想讓人不注意到都難。

衡月自認不是什麽心地善良的好人,可冥冥之中,仿佛有條看不見的繩索在她腳下攔了一把,白靴靴底陷入蓬松酥軟的細雪,鬼使神差地,衡月就這麽停在了他面前。

大片陰影兜頭罩下,小孩動作緩慢地抬起頭看向她。他臉圓眼大,頰邊嬰兒肥未退,烏黑的眼珠子乾淨得仿若兩片玻璃鏡面,長得很乖巧。

只是眼眶泛紅,好像是哭過。

衡月垂眼看著他,臉上並無絲毫助人為樂的熱情,聲音從圍巾裡透出來,“你為什麽坐在這兒?”

他似乎理解錯了衡月的意思,以為這處不能坐人,手攏了攏肩上的背包帶,局促地從花台往地上跳。

台磚上堆集著冰冷的厚雪,他連雪層都沒來得及拂開,兩隻小手直接陷進雪裡撐著台面,動作僵硬地落到行道上。

衡月見此,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他站直身時,還不及衡月胸口高,顯然凍壞了,兩條手臂一直在微微發抖,衡月低頭看著他,發現他身上衣服大了好幾個碼,像是撿了大孩子的衣服改小後套在了身上,灰白色衣服袖口還留著整齊的黑線針腳。

整個人看起來像隻髒髒舊舊的小狗。

衡月畏寒,冬日出門必是全副武裝,耳上掛著毛茸茸的白色耳罩,頸間圍著一條羊絨圍巾,頭頂還戴著白羽絨服的帽子,手揣在溫暖的口袋裡,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半張臉在外面。

一大一小站在一塊,無論穿著或年齡,都如兩塊顏色割裂對比鮮明的色塊,怎麽看也不像是倆姐弟,惹得過路人往兩人身上疑惑地打量了好幾眼。

衡月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卻還做不到視若無睹,她見他微垂著腦袋不說話,問道,“你爸爸媽媽呢?”

他並沒答話,半晌後,隻沉默地緩緩搖了搖頭,衡月並不理解他這是什麽意思。

落在頭頂的細雪凝成水珠,順著他凌亂的黑色短發滴下來,流經紅透的耳廓,搖搖欲墜地掛在凍得紅腫的耳垂上。

他好像察覺不到冷,又或是耳朵已經凍僵了,水珠在他耳朵上掛了十多秒都沒發現。

衡月蹙了下眉,伸手在他耳垂上輕輕一抹,帶走水珠又揩去殘留的水痕。她從包裡摸出紙巾,展開在他被雪淋濕的頭髮上胡亂擦了幾下,一張紙打濕,又抽出一張,將他一頭細軟的頭髮揉得凌亂。

小孩察覺到頭頂的力度,抬起頭,呆愣地看著衡月,神色有些詫異,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做,

衡月自己也沒想到。

她沒解釋,行善行得如例行公事,一點點將他發絲上的雪水吸得半幹才停下動作。

近處沒有垃圾桶,她隻好又把打濕的紙捏成團塞回衣服口袋。

“有傘嗎?”她問道。

似是耐心告罄,這次不等他給出回應,衡月直接從書包側面抽出傘,撐開了塞進他手裡,“拿著。”

他手已經被凍僵了,指尖生著細小的凍口,短暫接觸的這幾秒,衡月隻覺挨著他的那片皮膚都冷得有些麻木。

他沒有拒絕衡月的好意,隻呆站著任衡月擺弄,但並非出於自己的意願,更像是在大雪裡呆久了,被凍得思緒遲緩,無法應對這粗暴又簡明的善意。

衡月從衣服口袋裡拿出手套,也不管合不合適,握著他的手松松垮垮給他套了上去。

一邊套一邊想,凍成這樣,或許會發燒也說不定。

但她突發的善心頂多只能延續到這個地步了,帶他去警察局或是幫他找監護人這種麻煩事並不在她的考慮范圍內。

寬大的傘面完完全全將小孩與大雪隔絕開,做完這一切,衡月一句話也沒說,把手塞回口袋,像在他面前停下那樣突然,一言不發地越過他進了小區。

大雪漫天,一望無際的雲幕烏沉沉朝地面壓下,冬日余暉仿如倒放從高樓大廈間退離,收成一線聚在蒼穹天地交接的邊緣。

街邊,遠處的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眨眼便照亮了此處被雪摧殘得不成樣子的花台和一個撐著傘呆望著小區門口的瘦弱小孩。

天光迅速消散在長空盡頭,過了會兒,一個熟悉的身影快步從小區出來,折返到了小孩面前。

是剛才離開的衡月。

從她消失又出現不過短短十幾分鍾,天色已經暗得像是快入夜。

她微皺著眉,看著被寬大傘面完全罩在下方的人,發現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半步沒挪過地方,遠處看上去,如同一隻扎根在雪裡的大菌菇。

小孩沒想到她會回來,衡月在他面前蹲下時,他顯然誤會了什麽,有些無措地把傘遞回給了她,另一隻手貼著衣服,還在試圖將手上的手套蹭下來,明顯是想把手套也還給她。

衡月愣住,回神後又幫他把手套戴了回去,低聲道,“我不是來拿傘的,手套也不要。”

衡月沒理會他臉上露出的茫然神色,也沒解釋什麽,畢竟她自己都不明白今日富盛多余的善心是從哪裡來。

她來回一趟,肩上、頭頂已經覆了薄薄一層細雪,小孩顯然也看見了,他沒再把傘遞給她,但腳下卻小心地往她面前挪了一步,將傘慢慢罩在了她頭頂。

衡月看著他,伸手在他頭頂輕揉了一把,問道,“走丟了嗎,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要不要幫你報警,叫警察來幫你。”

她嗓音天生柔和,叫人十分心安,但顯然沒怎麽做過善事,關心人都不熟練。

小孩還是閉著嘴不說話,但明顯是能聽懂衡月說的話,他先搖頭,又點頭,後又搖頭。

沒丟走,能找到家,不用報警。

邏輯還算清晰。衡月頜首,隻當他是個小啞巴。

她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手繞過他後頸,慢慢在他脖頸上纏了兩圈,似是怕勒著他,伸手又把圍巾扯松了些。

細膩溫暖的白色羊毛絨浸染著一股暖和的香,蓋住了小孩大半張臉,只露出兩隻烏黑澄亮的大眼睛。

果然無論怎麽看都像隻小狗。

圍巾上的細絨絮撫過他被風雪凍傷的臉頰,些微癢意襲來,小孩眨了下眼睛,像是沒帶過圍巾,不太適應地動了下腦袋,五指抓緊了傘柄。

衡月沒理會他的小動作,隻把耳罩也摘下來掛在了他頭上,耳罩內布滿柔軟的絲絨,還透著衡月身上的體溫,似團溫火罩住了他兩隻冰冷紅腫的耳朵。

長指收回去時,衡月捏住他柔軟的耳垂,在那顆小痣上輕輕揉了一下。

他也不躲,隻呆看著她,但他終究只是個孩子,像是再藏不住遭受風雪的委屈,濕潤水意迅速匯聚眼底,看得人心軟。

還沒有哭,但看起來快了。

衡月緩慢地歎了口氣。這幅乖巧模樣,也虧得這一帶治安好,不然怕是要被人拐走賣進深山給孤寡老頭送終。

但她管不了那麽多,她自認做到這份上已經仁至義盡,半輩子的善心都花光了。

她拍了拍他的腦袋,從錢包取出一疊紅鈔,也沒點是多少,拉了拉他的衣服,隨便翻出一隻口袋塞了進去。

“姐姐......”

突然,悶不出聲的男孩開了口,嗓音有點顫,還是八九歲小孩子的奶腔。

他低著頭從口袋裡掏出衡月塞給他的錢,抬手遞給她,雖然認不出明白衡月給他的這半身值多少,但實打實的錢他是能認出來的。

對於他來說,這些錢太貴重了。

衡月看了一眼,沒收,隻道,“早點回去,別在外面亂逛。”

而後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衡月當時並不明白他一個小孩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後來聽村長說林桁奶奶病重的那年,他去城裡找過他父親,才恍然明白,他應是一個人千裡迢迢來找林青南。

陽光穿透窗簾的縫隙,聚成一束柔熱金光照入房間,在地板、床鋪上落下一道細長的亮光。

衡月從夢裡醒來,些許恍惚地坐在床上,忍不住想,如果那時哪怕她再多問一句,林桁這些年會不會過得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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