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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六歲【校園NP】》三十六 江越之死(900珠免費 4800字)
江越的童年記憶是從父母無休止的爭吵中開始的。

大人們好像總以為小孩子什麽都不懂,針尖對麥芒時說出來的刻薄話也從不避著他,於是他從那些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來了真相。

他的媽媽秦婉,並不愛爸爸江淮年。

秦婉是江淮年騙回來搶回來的,江淮年用秦家的公司威脅她,用秦婉父母的命強迫她,她才在懷上江越後絕望地嫁給他。

秦婉是個很溫柔美麗的女人,哪怕她那麽恨江淮年,卻從來沒有把氣撒在江越身上。相反,她會抱著江越在膝蓋上給他講故事,她跟他講小美人魚的故事,小美人魚最後親吻了心愛的王子,化成了泡沫。

“小美人魚傻嗎,我卻覺得她很幸福。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見到自己愛的人,已經勝過每天這麽麻木冰冷地活著了。”說這話的秦婉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眼裡卻滿是悲哀。

於是江越又從下人們的竊竊私語中知道了,在嫁給江淮年前,秦婉是有未婚夫的。

未婚夫被江淮年送進了監獄,秦婉嫁給江淮年,也是為了救那個男人。

江越恍惚間明白了,為什麽江淮年看他的目光永遠那麽冰冷嫌惡,原來,他是在懷疑自己,懷疑他並不是他的兒子。

秦婉的未婚夫出獄那天下著暴雨,那天的江淮年臉色很難看,他們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餐桌上的玻璃杯被江淮年重重摔下,飛濺的碎玻璃有一片落到了江越的腳下,他盯著那片碎玻璃,聽見江淮年說:“你很得意吧,你的男人居然不聲不響地攢了那麽多勢力,一出來就給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秦婉勾勾唇角,平靜道:“他一直很優秀,不比你差。”

江淮年陰冷的目光盯著她看了一會,無聲地笑了。

然後,和江越記憶裡的很多次一樣,秦婉被江淮年拉上了樓,她尖叫,她哭泣,最後這些都被窗外重重敲打在窗玻璃上的暴雨聲吞沒。

江越把那些碎玻璃撿起來開始拚湊成它們原本的樣子,拚到最後,他發現玻璃少了一塊。

到哪裡去了呢?江越又在桌子底下轉了一圈,沒有找到。

當天深夜裡,江越終於知道那片碎玻璃去哪裡了,在秦婉的胃裡。

她把那片碎玻璃吞了下去,劃破了喉嚨,劃破了食道,她吐了很多血,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她盯著茫然失措的江淮年,溢著血的唇角露出燦爛的笑容:“我自由了。”

後來秦婉沒死,被她的未婚夫帶走了,他們去了國外,終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只有江越被落下了。

秦婉拋下了和江淮年有關的一切,也拋下了他。

江淮年盯著親子檢驗報告上的“存在親屬關系”幾個字,看著他笑著說說:“江越,既然你是我的兒子,那你就應該像我一樣。”

江淮年很熱衷於毀掉一切江越喜歡的東西,也許是一支鉛筆,一朵花,一本書,也許是一隻兔子。

只是因為他的眼睛很像秦婉,那雙眼睛裡每次流露出心碎,難過的時候,江淮年心裡都會湧上巨大的滿足感。

江越終於明白,他越是喜歡,就越要厭惡,他漸漸變得不動聲色,對所有事物都保持同樣的淡漠,時間長了,他也終於變成了對什麽都一視同仁的冷漠。

江淮年覺得沒意思了,便不管他了。

江越就這麽波瀾不驚地度過了初中時代,他長得好看,暗戀過的他女生數不勝數,但遞出的情書總是被他看都不看一眼地當面撕掉。

時間長了,也就沒人敢靠近他了。

除了宋柏岸,宋柏岸的母親是秦婉的閨中好友,她對他的疼愛憐惜甚至勝過宋柏岸。大概是覺得他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很可憐,宋柏岸就被母親命令著來和江越做朋友。

江越其實並不覺得他孤獨,他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冷臉相對,說話時會下意識挑最難聽刻薄的言語逼迫對方和自己保持距離,這些他都習慣了。

如果不是遇見裴言。

她好像永遠讀不懂他的表情,聽不懂他的譏諷,總是不知疲倦地湊到他面前跟他搭話,得到幾個字的回應都能高興得不得了。

她很煩,很吵。

可是她笑起來時,眼睛彎彎,那裡面清澈明亮,裝著毫不掩飾的喜歡。

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他,就算是秦婉,只會平靜地看著他,然後眼裡偶爾流露出悔恨。

明明知道不應該,卻還是縱容她用這樣的目光看了自己整整三年。

高考結束分數線出來以後,裴言打電話來問他報什麽大學,他報了全國最頂尖top1的名字,果不其然聽見她在電話裡歎氣:“啊……可是我的分數線還是差了一截。”

江越都能想象她在電話那邊皺著眉頭唉聲歎氣的樣子,嘴角勾了勾,他問:“你去哪個學校?”

“還沒想好呢,你的學校我肯定不行了,但是和你一個城市的大學選擇還很多,但是專業好的分高,專業差的我也不是很想去,唉……”

江越最後根據她的分數替她列出來一個專業不錯,學校很不錯的最優選擇,裴言聽了乾巴巴開口:“可是,離你那裡好遠啊……那以後,我節假日能來你們學校找你嗎?”

江越笑了:“不行。”

大一開學的時候江越作為分數最高的新生代表上台發言,下了台聽見身邊的學長在感歎:“你這麽在台上一亮相,今年的學妹們的擇偶標準不知道高了多少……”

他還沒說話,就聽見旁邊有個氣喘籲籲的身影跑過來:“江江江江越?!!”

裴言穿著剛發下來的迷彩軍訓服,頭上的帽子被她拿在手上,扎起來的馬尾因為戴久了帽子有些凌亂,她見到他,眼睛瞬間迸發出光亮:“真的是你啊!你怎麽來這裡了!我暑假給你發那麽多消息和打那麽多電話,你都不理我,我還以為……還以為你嫌我煩不想見到我了。”

江越盯著她的笑顏,沒有告訴她整整一個暑假,他都在和江淮年抗衡,才能來到這裡。

裴言表情得意起來,她目光灼灼:“你來這裡,是不是因為我啊?是不是啊?”

江越想開口說不是,可是這次,他終於不太忍心打破她的喜悅。

於是他點頭,說了聲,“嗯。”

大學四年裡,他和裴言其實也融洽甜蜜過。他聯系上了秦婉的丈夫,和對方合作給江淮年的公司使了不少絆子,才讓江淮年沒有閑心來管控他。

那個時候他們也像所有普通的情侶一樣,接吻擁抱,甜蜜牽手,做著很多無聊幼稚的事情。如果不是畢業後江淮年想起了他這個唯一的接班人,江越也許一直會是裴言義無反顧唯一愛著的人。

只是四年,江淮年好像蒼老了一些,他不得不讓江越進公司開始學習,讓他做好接手的準備。可是同時,他又開始防備他,開始試探:“哦,聽說你有個小女朋友了?什麽時候帶回來看看。”

江越繃緊神經,他終於發覺,他太得意忘形了。

“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他說,“以前開始對我死纏爛打,我很討厭她,卻不得不忍受她。”

是嗎,江淮年笑起來:“忍受討厭的人嗎……那你和你母親真像啊,有意思。”

於是江越又恢復了從前的漠然冰冷,他只能對裴言表現得嫌惡和難以忍受,不是看不懂她的委屈難過,不是不知道她的傷心,可是,是他不肯放手。

他想,再忍忍就過去了,等到他徹底接手公司,江淮年的權力不再能對他造成威脅時,就都過去了。

可是他卻先等來失望離開的裴言。

他明明舍不得她,明明該挽回她,可是如果一開口,那些在江淮年面前的苦心偽裝都會泄露。他想,或許他不該這麽自私把她扯進來,讓她這麽痛苦。

分手的第一個月,江越主動調去國外的分公司待了半年。

他換了號,斷了所有國內的消息,不再讓助理派人監視裴言的生活。

他想起了那個夜晚吞玻璃的秦婉,他也應該給裴言自由。

半年後他接到了秦婉高齡產婦成功懷孕產子的消息,江淮年在國內氣得進了醫院,他有些想笑,於是決定去看看秦婉。

從她拋下他,再到重新相見,他們之間隔了二十年。

二十年足夠磨平所有的一切,秦婉終於能夠拋下那些痛苦和怨氣,坦然地面對和過去相關的一切,她看見他,眼裡第一次帶著母親的關懷:“你長得像他,卻又不像他。”

江越陪了秦婉半個月,他們絕口不提那些她離開以後缺失的過去,像一對普通的母子,聊著閑話家常,聊著感情工作。

江越終於有一個可以坦然提起裴言的訴說對象。

“那其實,你很愛她吧。”秦婉看著他,目光盡是溫柔:“如果真的很愛她,就不要錯過。不要總以為也許沒有她的日子自己依然能夠照樣過,但後來你就會發現,沒有她的話,那只能被稱作活著,而不是過日子。”

秦婉看著窗外樓下,丈夫抱著孩子在花園裡哄睡的場景,笑得很動人:“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是值得的時候,為了這個,我可以放棄一切。”

於是江越回國了,他決定不要江淮年的公司,他決定帶著裴言去一個離江淮年很遠的城市,然後過上普普通通,但是值得的日子。

他在裴言家門口等了她很久,卻只等來了時予。

他終於知道,他不能沒有裴言,可是裴言並不是不能沒有他,她從來就沒有等待他的義務。

江淮年安排的相親對象是林氏銀行大小姐,對方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皺起了眉:“長得還行,但是你這麽陰沉沉,不會家暴吧?”

他還沒說話,大小姐就直接拉著她身邊護送她來的保鏢來了個激情親吻,親完後她對著他笑:“不好意思啊,介紹一下,我未來孩子的爸爸。如果你能忍受戴綠帽而且以後給別人養孩子,我們結婚也不是不行。”

回家後江淮年打探他的相親情況,江越一如既往地冷漠說:“沒興趣。”

“你怎麽對誰都沒興趣。”江淮年不懷好意地笑了:“你以前喜歡過的那個小女孩叫什麽,裴言對吧,要不要把她綁過來做我的兒媳婦呢,應該很有意思吧……”

江越心底一片冰冷,他疲憊地說:“林小姐很不錯,我們會結婚。”

婚禮都是由他一手操辦,林小姐除了帶著她的保鏢到處偷情以外,就只會來給他添亂。

“說實話,就算你當我名義上的老公我也很不滿意,唉,你能不能想想辦法破壞婚禮啊,你逃婚還是我逃婚?你有沒有前女友什麽的,讓她來當場搶親。”

江越冷冰冰地看她一眼,說:“沒有。”

林小姐不信,回去就調查了一番,看著送上來的裴言的照片,心滿意足地笑了:“這不是有嘛……裴言,不就是他車裡那個車飾掛件Y嗎。既然他余情未了,那麽我就在逃婚的時候補他一個新娘好了。”

於是那份包裝精致豪華的婚禮禮盒,就這麽寄到了裴言的手中。

江越26歲的人生裡隻喜歡過一個人,她叫裴言,後來,她死了。

七月末的天氣總是燥熱不堪,但依然有一群小女生頂著大太陽也要排隊來書店,只為了看一眼這間新開的書店老板到底有多好看。

時予耐心地送走又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看了眼牆上的時間,猜測著今天那個人又會不會準時來。

果不其然,下午七點,江越準時出現在書店門口,布滿紅血絲的眼底盡是不耐煩:“到底要怎麽樣才肯賣給我?”

時予冷冷看他一眼:“我說過,不可能。”

“她周圍那一片墓地位置都被你買下來,你賣一個給我又會怎麽樣?”

時予不回答,看著他身上的病人裝束皺眉:“怎麽換了家醫院也能讓你逃出來,現在的醫院安保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江越冷笑:“你以為你特意打了招呼要他們看住我我不知道?我想要的,你攔不住我的。”

書店還有滯留的客人,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江越,時予不想他嚇到他們,直接聯系人準備請江越出去。

江越目光一凜:“你總是自以為是地替她做決定。瞞著她不讓她見我的是你,現在連她死了阻止我埋她旁邊你都要阻止替她決定。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她要是知道你是這副面目,你以為她又會對你有多少喜歡?”

時予輕輕笑起來,語氣冰冷:“那就等我死後見了她再說,但至少,我知道她不會想死後再見到你。”

“你憑什麽擅自決定,去猜測她的心情。”

“憑這個吧。”時予終於沒了和他糾纏的心情,他從書桌抽屜裡掏出一份文件袋,裡面裝的是當年他作為主治醫生接收裴言的完整病歷。

“你看完這個,真的覺得你還配死在她身邊嗎?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有出現,你又憑什麽覺得她死後會想再見到你。”

裴言的病歷只有薄薄幾張紙,不帶一絲感情地記載了傷情。

19刀,213針。

回家後他命令人整理當時的相關材料給自己,在媒體采訪的新聞裡,他看見了對著鏡頭眼裡依舊寫著驚恐未定的裴言。

他到底,在做什麽……

江越痛苦地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他最想保護的,最想留住的,卻因為他受的傷害最多最痛。

下一秒,他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毫不留情地捅向了自己。

一刀,兩刀,三刀,四刀……

他麻木不留情地在自己身上還原裴言受到的那些傷口,感受她當時到底有多痛。

她那麽怕痛,做飯時切到手都會委屈地抓著他撒嬌半天,她當時,在想什麽呢。

一定是想,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他了吧。

十八……

溫熱的血流了一地,手機鈴聲模糊在耳邊響起,他懶得理會,艱難地將刀子對準了心臟的位置。

第十九刀。

尖銳的刀口劃破皮膚,穿過肌肉組織的層層阻礙,終於,捅破了跳動的心臟。

他解脫了。

江越的死在第二天就登上了新聞頭版,備受矚目的財閥新貴卻在家中自殺,一時間猜測紛紜。

時予看到消息時,原地愣呆了好一會兒,最後沉默地撥出一個電話:“嗯,何助理,你們江總在我這裡買過一個墓地,你尊重他的意願,到時候把他葬在那裡吧。”

他疲憊地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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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墓地是不能轉讓的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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