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和周昂約在第一次見面的私房菜館。

　

　這一次，周昂先到，坐在她上次坐過的靠窗位置，換她推門闖進來。

　

　他轉過頭來對她笑，薑棠突然眼眶泛酸，也微笑，“我遲到了？”

　

　“不是，是我早到。”

　

　他起身替她拉椅子。

　

　一餐無言。

　

　菜色依然精致，他也還是那麽溫柔，不著痕跡用杓子將魚肚嫩肉拆下來，撥到她方向，淋醬汁，又擺好蔥絲，自己專心吃魚背。

　

　薑棠沒有說謝謝，默默低頭，吃得乾乾淨淨。

　

　吃太飽，精神難免渙散，她看著窗外出神。俯視下去，人群交織如流，只剩下個漆黑又渺小的頭頂。每天有多少悲歡離合在這裡上演，是不是也有人正在更高處看她表演？

　

　這樣想著，薑棠輕聲出口，“周昂，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男人一動不動，專心致志盯面前茶杯，許久，說，“棠棠，給我點時間，我們能回去。”

　

　薑棠搖頭，“過去的就是過去了，就算重演一遍，也不會和當初一模一樣，就像我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二十三歲，你也不會與二十六歲時一樣。”

　

　“那就不要一模一樣，我們開始新的。”周昂堅持。

　

　薑棠看向他，眼神平和而包容，還有一點點愧疚。周昂忽然心慌，他不需要她的愧疚。

　

　“我待會還有個會，我們改天再——”

　

　她說，“對不起，是我變心了。”

　

　*

　

　薑棠癱在沙發上，心臟位置空落落的，自相矛盾得可笑。

　

　有些東西埋得太久，已經成為身體一部分，即便知道挖掉更好，還是會失落。

　

　然而沒能失落太久，不速之客讓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透過貓眼看著門外男人，薑棠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的名字，薛天，肖則經紀人。

　

　中年男人也不廢話，用審視評判的目光看她一圈，直接遞出一份合同。

　

　薑棠大約猜到是什麽，認出來人是誰後，她就有了預感。前幾天一直待在肖則家，同吃同住，經紀人如果還不知道，未免太不稱職。

　

　粗略翻看幾眼，果然如她所料。摒去各種官方辭令，大概意思是需要她與肖則在《即使這樣也要戀愛》播出期間配合炒作，節目結束他們的關系也要結束，作為利益交換，肖則公司會給她兩部電視劇女主角的資源，外加一個沐浴露廣告。

　

　就事論事，條件還算不錯，看來薛天已經確認她與肖則關系，八成還在肖則那碰了壁，不然不可能這麽大方。炒作本身就是她佔便宜，畢竟肖則更紅，觀眾緣也更好，沒理由再給她好處費。

　

　女人神色平靜，不緊不慢翻看，臉上沒有驚訝，沒有感興趣，甚至也沒有反感排斥。薛天摸不準她態度，試探著說，“薑小姐，您應該知道，這個條件已經非常好了。這也是考慮到肖則的粉絲會對您進行攻擊，對您感到非常抱歉，所以拿出了最大誠意。”

　

　薑棠微笑。

　

　看看，多會說話，明明是警告她一旦曝光，她將面臨怎樣窘境。

　

　薑棠點頭，“是挺不錯的。”

　

　薛天神經一松，笑容帶上幾分志得意滿，暗想自己直接找上正主是正確決定。一般來說這種事應該是經紀人與經紀人交涉，然而郭勝楠盛名在外，與她交涉討不著便宜。倒是薑棠，粉絲看著不順眼，其實圈內風評一直不錯，直接歸直接，人並不刁鑽。

　

　男人遞出鋼筆，“薑小姐，很高興我們能這麽快達成共識，合作愉快。”

　

　沒想女人只是看他，並不接，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薛經理，你來這裡之前沒對我做背景調查？”

　

　薛天一愣。

　

　“我還以為業內人都知道，我是富二代，電視劇女主角什麽的，我自己也可以花錢買，廣告更是，無非就是賺錢，我不缺錢，多一個廣告少一個廣告，沒什麽所謂。”

　

　她用一種閑聊語氣，好像說的都是日常雜事。

　

　她不按常理出牌，打得薛天措手不及。男人打量她許久，蹙眉說，“我可以承諾這兩部電視劇投資都在3000萬以上。”

　

　薑棠勾唇，莞爾道，“如果是1億以上，那可以考慮考慮，畢竟拿那麽多錢捧自己，我也覺得挺燒。”

　

　依舊是再平常不過語氣，像玩笑，也像認真。

　

　1億？

　

　資金那麽充足三金影后也能拉下來拍電視劇，瘋了才請她。

　

　薛天臉色變了又變，知道這次談話不會有結果。走到門口，又不甘心回頭，“薑小姐，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這件事曝光，對你百害而無一利。”

　

　薑棠眨眼，似是無奈，“薛經理，你太看得起我了。”

　

　她要是會考慮利弊，何至於被他拿著兩部電視劇上門談條件。

　

　送走薛天，失落心情倒也恢復不少。

　

　薑棠知道這件事早晚要捅到肖則耳朵，只是沒想到他會來這麽快，當晚就來敲門。

　

　看來薛天真氣到了，迫不及待去肖則那裡“告狀”。

　

　薑棠放人進門，給他倒一杯熱水。

　

　“發燒才剛好就亂跑。”

　

　年輕男人快速抿一口，目光灼灼盯她。薑棠被盯得不自在，問，“怎麽了。”

　

　“我經紀人來了？”

　

　“你知道了。”

　

　兩人之間隔著桌子，肖則按耐住抱她的衝動，淡淡問，“你說要1個億投資的女主角？”

　薑棠大方承認，“對。”

　

　薑棠猜得沒錯，薛天出了門，上車就給肖則打電話，說她獅子大開口，非要1億投資的女主角。薛天本意是叫他看清這女人貪得無厭真面目，然而電話那頭，肖則聽得嘴角不受控制上揚。

　

　掛掉電話，嘴角始終放不下來。心臟亂跳，身體躁動，他必須做點什麽。把各種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完後，還是跑過來。

　

　肖則咽了咽口水，桃花眼愈加銳利，玩味似的問，“你就這麽喜歡我？”

　

　女人垂下眼躲開他刺探，睫毛翻飛，飽滿紅唇微抿。

　沉默許久，她忽然抬頭對上他眼睛，說，“對，就這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