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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收去鑰匙,被摸著頭叮囑說,“別再讓我擔心了。”她隻好不甘的點點頭。
後來他認真地問她,“是想讀書還是想開小賣鋪?”
她不假思索便回他,“小賣鋪。”,她想,都要花錢的事,至少開小賣鋪還能掙回來。
“小饞鬼。”他笑著扯了扯她的面頰。
他的工作比以往更忙了,有時醒來到睡著都見不到他的身影,中午有時變成是他的同事來送飯。她看著他卻時刻帶著一個本子,上面全是些英文單詞。
只是那事兒沒松懈過,趁著晚上有時間授課,便開葷不知節製,卻又只能難饜地進廁所間解決。
十月份,林涼參加了英語翻譯證的全國考試。幸好成績優異過了,也算是好運連連剛好碰見一家大型翻譯公司急招兼職,報酬不菲,就是翻譯工作繁多。
他便有時通宵在電腦上嵌入字幕,宋輕輕半夜醒來時,還看見他坐在桌前弓著身子工作。
她為他倒了杯水,揉了揉肩,勸說他睡覺,得到他溫柔的拒絕後,隻好抱著他的腰身說,“林涼哥哥,你身體會受不住的。”
“只有你才受不住。”他壞笑著摸著她的胸乳。
聽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只看他的動作這才醒悟,羞惱的拿過他的左手咬著他的手指作氣,咬完後卻止不住翻來覆去的看著他這雙手。
這雙手真好看啊…
骨節分明,曾修長玉白,現而多了幾分年歲的褶皺卻不失秀挺,指尖還帶著惑人蔻色,連指甲也長得圓潤動人。
這隻手,曾救過她…
“我不管,你必須睡覺了。不然不許上床,以後…以後也不準做那種事。”埋進他的胸口,聲音悶悶的。
頭頂上的人似是低下了下巴看著她,過了會兒又許是笑了笑,合上電腦後便抱著她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兩人一同摔進床裡,她被他摟得呼吸困難,想推開他透透氣,卻被他更緊地雙臂錮住,像要束縛她一般,下巴抵在她額間,發出的聲低沉鍾鳴般。
“你這人。”像是歎息一聲。
“真是生來便克我的吧。讓我無條件的繳械投降。你這壞家夥…”
“我就隻禍害你。”她撓了撓他的下巴回他,看向他的眼眸天真。
“隻禍害我最好。”他又緊了緊她的腰身,低下頭輕啄著她的眼睛。
他說,“別人沒有資格。”
十二月,他的翻譯工作結束,報酬下來時他們吃了頓大餐,林涼還花了幾百塊買了個二手相機,閑空時便總是偷拍宋輕輕。
邊看電視入神邊喝酸奶不知嘴邊奶漬的呆氣,光著腳丫向他踹來向他展示新學的功夫,撞到櫃角裝哭不起要他抱抱,踩死蟑螂昂著頭向他示意的神氣模樣,看著自己織的圍巾氣鼓鼓地扔在地上…相機裡,一張張,全是千姿百態的宋輕輕。
“林涼哥哥,你又拍我?!”看著電視偏著頭皺眉看向他的少女。
“不是說好叫我林,涼麽?”按下快門,又打開錄像模式,“輕輕,這可是你昨天自己答應我的。”
那是因為在床上!他這樣那樣….她能不…
“啊!!!”相機內的少女惱羞成怒般像隻發怒的小綿羊,埋下身子想用頭衝他腰腹一頂,卻還沒碰上便被他用手抵著頭阻止她的前進,話語戲謔。
“過來啊…你怎麽一動不動的…”
“林涼哥哥!你…你有種放手!”
雙手亂舞,頭部用力,又氣急敗環,他若有心阻攔,就連她的手指都碰不上他的衣角。
這些日子,相機裡的內存,滿滿當當都是少女嬌嗔甜蜜的景色,在家中或是戶外,都是別樣的珍貴,少有幾張是他親著他如癡如醉的畫面,隻隨便的一幕,少年便不自覺的開始彎著嘴角,心口流蜜。
可八年後的人卻還沒翻開蓋子,便隨意塞進抽屜裡。
了無蹤跡。
冬天還是來了,以恣意招搖的方式,浩浩蕩蕩的來了。雪花飄零,枝丫彎著骨頭髮出雪壓聲,有些落在嘴角化去,徒留苦澀寒冷,那個人把雪縫進枕頭,長呼一口氣再閉著眼輕輕躺上。
夢醒後,春就來了。
來了麽…
他以為會來的。
“輕輕,跟我來。”那個早上,他溫熱的的手握住她的。
什麽…
冷氣在空中揮舞後消失,她的手包裹在一片溫暖中,不知是急促還是平常,他領著她走馬觀花般略過一條條小路,周遭店鋪晃眼而過,她的呼吸與清晨的車聲共存又被淹沒。
停下後更加茫然,她環望這陌生環境,又疑惑地看向他。
他走到她的身後,右手捂住她的雙眼,轉著她的身子朝向一方,她埋於黑暗中,只有頂上的呼吸和周圍的氣味能安撫她。
他說,輕輕,這以後就是你的了。
聲如清泉。
眼睛上的手掌漸漸放下,光爭先恐後奔向她的眸子,她下意識的眯著眼,看向遠方的眸子緩緩地,帶著震驚的張大。
一間鋪子,小,不足三十平米。裡面是貨架和櫃台,零食飲料日用品應有盡有,一箱一箱的酒水人為的排列著,中間是個嶄新的冰櫃,牆上掛著些娃娃,收銀台上擺著可愛的招財貓。她不禁抬眼,廣告招牌上的字便這樣落入眼中。
輕涼超市。
她突然一個轉身看向他,牙齒咬著嘴唇一時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心臟像螞蟻爬過般,癢得愉悅又痛苦。
“喜歡嗎?”他捏了捏她的臉。
“林涼哥哥…”她的眼睛一下紅了,吸了吸鼻子。
原來,這幾個月他加班熬夜通宵都是為了這個鋪子,可她卻埋怨過他回來得太晚,原來…一切都是為了她。
他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啊…
“林涼哥哥…謝謝。”她的手抓住她的右手小拇指,緊緊地圈在手中。
她一定會好好掙錢的。一定的。
小賣鋪裡家不遠,轉兩個街道便到了,這個街道旁有個破爛的小巷,是吸毒犯罪的常住地,只有常住在這兒的人才知道。
林涼去送外賣,她便跟著出門,由他送她到達小賣鋪。他負責進貨和算總帳,她便打理小賣鋪的衛生和負責收錢。
剛開始都挺好的。
挺好的…
起初算帳因為記性不好,老是記錯商品價格而收錯錢,後來便是犯迷糊時算錯錢,隻好買了個計算器收錢,有人拿假錢付錢她也沒有認出,還美滋滋的補了零錢。害得在這買東西的人都知道,這個老板娘有點傻,於是壞心的人開始偷盜,甚至利用她的呆傻講價。
商鋪正因她的迷糊而虧損中。
於是林涼一點一點的教她,“一百元是有水印的,你摸邊上的條碼是硬硬的才是真的。算錢的時候不要急,商品價模糊記不清的也一定要看了再算,不要憑感覺。有人跟你講價你也不要答應,就按標簽上的價格,性子強硬一點,不要任人欺負,不會的一定要跟我說。”
他裝了監控,每日還問她出去接觸新的人是什麽感覺。
她說,“有小孩很可愛,她還說分糖果給我吃。但有的阿姨老是講價挑剔,我說不過她。”
“沒關系,慢慢來。”他摸了摸她的頭。
“嗯嗯。”她笑著露出兩個酒窩。
但小賣鋪的虧損是肉眼可見的,本來因地勢比較隱蔽,人來得少,旁邊還有個大超市競爭,除了價格便宜點,宋輕輕根本沒有什麽優勢。正著急如焚時,那天有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買了包煙便掏出一張名片給她,眼裡都是精光。
“我是幼膚霜的推銷經理。幼膚霜你知道吧?”
她接過名片,看著上面燙金的名字和號碼點點頭,“電視上有廣告的。”
“對。”那人笑了笑,“是這樣的。我們幼膚霜本來一直做高端品牌只在商場售賣的。但為了拓展市場準備打點小型超市也進行售賣。所以想找你合作。”
“合作?”
“是這樣的。你別不信,你看,這是我們的證書和計劃案,都是國家認證了的,還有章呢。為了拓展基層市場,我們有優惠的,你買一箱我們送一箱,主要都是為了推銷我們的產品。怎麽樣?”
買一箱送一箱,大牌子,掙錢。
“好。”宋輕輕看著上面看不懂的文字證書,立馬就答應了,“多少錢?”
“一箱一千五。”那人嘴角扯得很大。
出事是在第三天,有個三四十的女人衝進她的店裡,帶著口罩咒罵她賣假貨,還帶著親屬,她們的聲音很大,引來周圍人的圍觀,宋輕輕只能無措的搖著頭解釋說。
“我賣的不是假貨。那人有證書的。”
“放屁!”那人用力的敲著桌子,想著自己用了之後變紅起痘的臉更氣了,一把扯起她的頭髮,“你賣的我跟真品比較過了,生產地,包裝,質地都不一樣!我就說我用了怎麽臉這麽不舒服!你賠我臉!”
周圍人興致勃勃的看著這場鬧劇,看著宋輕輕被扯得痛呼掙扎,還生出一番乾得好的情緒,有人便義憤填膺地說。“賣假貨!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這人啊,為了錢什麽都做得出。太不要臉了。”
鄙夷。
“快關店吧!黑心商家!”
唾棄。
宋輕輕抵不過那人的手勁,辯駁的聲音也被眾人吞沒,眾人的罵聲像是一把一把的刀,要將她凌遲致死般,直到中午送飯的林涼趕到。
他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甩開,用著手輕輕的撫揉著她發疼的頭皮,摟過她,朝那女人問道,“怎麽了?”
女人感覺自己被甩開的手腕像被石頭砸了一般,痛苦難捱,卻不敢惹面前的少年,隻好撐著腰把來龍去脈說了,說完便趾高氣揚的看著他,問他怎麽賠償她。
“真的嗎?輕輕。”他溫柔的問她。
越是溫柔,卻越如刀割,宋輕輕眼睛頓時便紅了,“林涼哥哥,我…我不知道。那個人說他是推銷經理,還有證書和蓋章,他說買一送一,然後…然後我就信了。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他是騙我的。”
“別哭。”他輕輕抹去她的眼淚,安撫著她,見她情緒好轉後才放開她走到那女人面前商量賠償的細節。
宋輕輕看著他向她鞠躬道歉,看著他從錢包裡掏出一大把的錢遞給她,還說了些什麽話。
她看得難受得心如刀割,雙手不自覺地緊緊地握成拳頭。
是自己貪便宜和輕信別人弄出這樣的局面,還沒掙到錢就賠了一大筆錢。這不是他的錯,更不應該是他來買單。她一把跑過去抓住林涼的手,向那女人也鞠躬著。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真是個傻子,證書也可以偽造的,買一送一這麽明顯的騙局,你這都信。”女人嫌棄的看了她兩眼,得了錢見兩人態度也好,心裡也舒坦了,不做糾纏便領著人回去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一一散去,大多話裡唏噓,多數是在說她太傻太信任別人,伴著流言蜚語,人海逐漸消失。
雪真大啊,一片一片的雪花落下。
她抵著頭,不知怎的,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像憋在嗓子口似的。
“林涼哥哥,你也覺得我是個傻子嗎?”
身旁的人蹲下身子,雙手輕輕捧著她的臉,眼如溫水,聲如柔風,他說,“輕輕,你不是。”
“可是…我好像什麽都做不好。”她擦了擦眼睛。
“輕輕。你只是來得比別人慢一些,所以做事才會比別人慢一步。所以下次投胎要記得跑快一點。”他摸了摸她的面頰,輕輕笑著,“不過現在這輩子你有我呢,你慢,我可以陪著你慢,我也可以等你,等你跟上來。”
“所以,輕輕,以後進貨的事,你要和我說好嗎?不要一個人去嘗試,你太單純了,可這個世界不是。”
什麽時候,單純竟成為一種罪孽。
這件事一度成為這裡的新聞焦點,小區裡大多熟悉送外賣的林涼,現在經過這事,也知道宋輕輕這人了,小區裡大多是退休的老人,經常在廣場上坐在椅子上聊天喝茶。
有時宋輕輕回家經過廣場時,便會聽到三五個老人坐在長椅上背對著談論她和林涼。
“林涼這孩子真不錯啊。又勤勞又禮貌,送外賣都比隔壁二娃多掙一倍的錢,上次見我不舒服還去幫我買藥呢。長得一表人才又謙虛。”
她輕輕彎了嘴角。
她的林涼哥哥…當然了…
“就是可惜這個女朋友…平時就亂算帳管理不好小賣鋪,這下被騙了還得那小夥子掏錢補上。是我,我得氣死。”
不知為何身體僵硬,指甲掐進肉裡,低著眸子,腳步漸漸放緩。
“可憐也可恨。也怨不得那女娃子,說不定她是真的腦子有問題呢。”另一個老人說。
“你這麽一說,我好像記得那個桐花街的宋家,那時我沒搬家時聽說過他家有個智障孩子,醫院都檢查過的。我之前記不住叫宋什麽來著,現在想想,應該就是那個宋輕輕了。”
“原來真是個傻子啊。”老人搖搖頭。
想走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這些話就不會追上她了。她的腳步加快,低著頭,走得悄無聲息的。
宋輕輕是個傻子經過老人的閑談在周圍都傳開了,有時來買東西的人都會瞧她兩眼,似是看她哪裡傻,是不是還會發瘋。異樣的眼光逐漸加多,即使沒有說出來,可宋輕輕能看出來他們眼裡的令人不舒服的眼光。
“她看起來不是個傻…”小孩的嘴被大人捂住,大人尷尬的笑著,將手裡的商品遞給她。
她平靜的報著價格,低著頭。
每處血肉都如滾水燙過,滋滋作響,不甘心被言語燃燒又被痛苦圍繞,喉嚨像含著石灰般痛懼難言。
她開始畏怯聽到別人口中有自己的名字。
三三:還有一章。下章才是虐涼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