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宋輕輕的林涼哥哥,應該去了遠方。
現在這個人,他不是,她不要見到。
林涼哥哥說,輕輕,這以後就是你的了。
她的心願。一個不足三十平的小賣鋪就能讓她記一輩子。
曾聲如清泉般撫平她的燥意,少年的稚氣,使她難忘懷。她曾是他手掌裡的一片羽毛,被抓得很緊,生怕一點風息就沒了。
最快忘記一個人到底要怎麽做?
頭埋進枕頭裡,她的臉濕了。
-
林玄榆從宋輕輕的黑名單被拉了出來,隔了兩小時,她才撥通他的電話。一聲輕輕的“喂”後。
宋輕輕:“林玄榆…我想見見,那個你說的什麽龍。”
“什麽?老女人!”他皺著眉,“你腦袋是被驢踢了嗎?!還想著相親呢?!還是…”想了想,聲音疑惑,“表哥…他沒來找你?”
“我覺得…那個人的條件,你說的挺好的…我想試試…”她沒回他。
“……”
對面很久沒有說話。
很久後,宋輕輕舔了舔唇,打破沉默,“喂…林玄榆…我說…”
那方突然出聲,凌厲地打斷。“宋輕輕。你想也別想。”
電話瞬間掛掉,她茫然呆滯地低下頭看著屏幕。
…是,林涼的聲音。
鼻子抽了抽,她握得手機緊緊的,垂著頭…
之前大方給她卡,讓她睜大眼睛好好嫁人,現在卻跟個流氓似的纏她。她憑什麽不能想,他可以有妻子,憑什麽她就要一個人,以前是覺得嫁誰都無所謂,那是因為還沒決定放下,現在她是應該好好找個人過下輩子。
宋輕輕覺得自己想得很對。
只是後來,林玄榆的電話再也打不通,後來再打,就成了空號。
林先生用實際行動告訴她。
想也別想。
宋輕輕的手機狠狠摔在床上。
十六號,宋輕輕罵了一天的林涼。
-
十七號出門想查看附近有沒有準備出租的商鋪,她要開小賣鋪了,空閑太久總覺得空落落的。走了一周卻沒有消息,因為病毒蔓延的趨勢加重,人流也少了,有些商店開始關門。
黑夜,她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休息,呆呆的望著天空,沒有星星。
有人輕輕在她身旁坐下,她隻瞟了一眼他的鞋子,不做聲的瞬間起身。那人便一直跟在身後,也沒說話。
走在一條湖上的短橋上,他開口了。
“輕輕…”哀求的意味。“理理我,可以嗎…”
這一點也不像八年後的林涼。
她轉身看著他,他站在湖邊,離湖水很近,稍退一步就有掉下去的危險。
抿了抿嘴,“我理你了。”利落的轉身。“好了,我走了。”
“輕輕!”呐喊聲震著耳朵,隨後伴來一聲撲通的水花聲,震耳欲聾。
驚得宋輕輕立刻回頭,見他落進湖裡,只動了動手指,沒有邁步,想轉身的下一刻…
“輕輕,我不會游泳,救救我…”他下身已被淹沒,神色蒼白驚慌。
煩人煩人…宋輕輕握了握拳頭,急急跑到他身邊,蹲在地上,伸出手,“你快…上來…”
他嘴角輕輕的一笑撇去,握住她的手,艱難而皺眉的借著力爬上去,喘著氣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她,笑著。“謝謝。”
宋輕輕低頭,看著他不放的手,扯了扯。“…放開。”
他沒放,握得緊了些。“輕輕,你在意我。”
“是個人…都不忍心見死不救。”宋輕輕低了眸,“…林涼…你真的別來了。你結婚了…你已經,推開過我了…”
心狠狠揪著。他握她的手一緊再緊,神情低落,卻還笑著,“輕輕。我真的離婚了。你看微博就知道了。”緩了會兒,他輕輕低下頭,“輕輕,原來…你是真的在等我。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
哪些?
是你別跟上來了,我未婚妻會介意,我挺現實的,你只是我年輕時做的一個夢,還是好好嫁人…太多了,她數不完。
“你以前…說的那些話,沒錯。”她沒有神色。
用力掙開他的手,他不放。便狠狠咬著他的手背,他也不放,好,又不放是吧。那咬自己的手背,牙齒碰到肉的第一秒,他驚慌地一下便放了。
“我說過…”宋輕輕轉了身,“…你從來,不是林涼哥哥,你只是林涼。”
月色吞沒了她的背影,匆匆而去。
躺倒在湖邊的林涼,右手轉了轉左手食指的戒指,望著天,神情莫名。
宋輕輕隻喜歡八年前的林涼,不能奢望任何人愛你陰暗、鋒利、偏執…他不知是喜是悲。
執著的一根筋的宋輕輕,小姑娘…
他認輸了。
十八號。徐嬤跳廣場舞時中了旅遊大獎,聽她說是和一群的老太太一起中的,在國外玩幾天,於是打包了行李已經出發。
她下了微博,看了那條離婚通知很久。看到十一號,他來找她的前一天…
仰著頭,天花板漏了個小縫。
十九號,冠狀病毒已經全面爆發。全國要求在家封閉,小區還專門設了查詢的管理人員,登記出入信息,還叮囑必須戴口罩,不帶口罩必須待在家裡。
快過年了,全國通知少走動防止病毒傳染。宋輕輕也不出門了,準備在家看電視一個人好好過這個年。
於是中午看著電視,正笑著。外面突然一陣吵鬧,過了會兒,竟有人敲著她的門。她警惕地看了看貓眼,兩三個人圍著看不大真切,紅色的登記服挺惹眼,只聽有人說。
“我是社區管理登記的。”
疑惑的,她打開了門。
胖胖的阿姨是這裡的管理人員,她笑著,“你家老公死活不肯帶口罩,社區人員說他幾次了。說是你不讓他進門他就不戴。讓我過來調解一下,哎呀,夫妻倆好好過,別動不動就吵架嘛。疫情期間,大家都多多體諒啊…”
老公?
她看了看人群中間一臉無辜和委屈的林涼。
他輕輕歪了歪頭。
“最近比較嚴是不允許出門的。小區門這幾天都不會開。”那人又說著。
“可是我們…並不…”她話說得慢,一下被人搶先。
“謝謝。實在是麻煩您了。”林涼朝阿姨揮揮手,很快走進門裡,拉著驚愕的她,關上了門。
便很自然地走到廚房,找了找掛在牆上的圍裙,低著頭系上。“輕輕,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你出去。”她瞪著他。
他又聾了,走到冰箱處,打開,笑著,“那就做炒土豆絲吧…我看你冰箱裡有。”
他還好意思講…那天把東西摔在他身上,回來後又覺得不對勁,便又偷偷看著他人已經消失了,才跑回去蹲在地上把那些土豆、胡蘿卜,拍拍灰,一個個撿起來,被周圍路過的人當成是撿別人不要的,丟臉死了。
他已經背過身洗土豆,削完皮,正在切成絲。
她輕輕走近,扯著他身上的圍裙,咬著唇。“你出去…”
他沒動,她又扯了扯。
“嘶…”他痛呼一聲。
她的手一僵,偏著頭,“怎麽了…”
林涼搖搖頭,抽出紙巾將左手食指的血抹去,“沒事…可能好久沒切菜了,一時間不太熟練…”又開始切著。
她深深的望著,那根食指。心悄然酸了下。收回扯他圍裙的手,“哦。”轉身離開。
林涼低著眸,沒說話。
三分鍾後,他的圍裙又被人扯了扯,於是停下菜刀,轉了身,溫柔地問著,“怎麽了?”
一張防水創口貼伸到他眼前,偏著頭不看他,聲音別扭,“給。”
林涼的笑很大,拿過後慢慢貼上,“謝謝輕輕。”
下鍋時,油水四濺。
“做完飯你就回去。”她提高了聲音。
“輕輕…”他翻炒的動作沒有停,“可是小區不開門,我只能睡外面的草叢裡…我什麽都沒帶…”
煩人!
宋輕輕狠狠瞪著他的背影,咬著唇瓣。
自己也曾在外面睡過一夜,知道地有多硬,有多髒,害怕人發現對自己做不好的事,於是得縮在最角落最隱蔽的位置,閉著眼,惶惶不安的抱緊身子睡去。
更何況現在是個…冬天。
煩人!
“你有錢…”像說服自己般。
“我有錢也出去不了…小區沒有賓館。”他轉過身,看著她,“輕輕,你放心,我什麽也不會做的。我隻想和你待著,和你好好說些話,我們之間…有著誤會。”
誤會…他以前對自己的冷漠排斥僅僅只是誤會?
心,好像疼了。
“可是…我不想和你說。”宋輕輕澀著眼角,“等…小區開門…你就馬上離開。”轉身,立刻回到自己的臥室,緊緊關上門。
她沒有出來吃他做的菜,林涼也沒有吃,隻坐在沙發上,看著緊閉的臥室門,看了一個下午。
晚上閉眼前,他摸了摸創口貼。
苦肉計蠻有用的。風水輪流轉。當初心硬著也心疼她。她也一樣。
她放不下,不過因為別扭,心不敢放在嘴上罷了。
林涼承包了早中晚的餐食,皺著眉拖地,做家務。被宋輕輕瞪了一眼,放下衣兜裡準備晾曬的內衣。他們偶爾說一兩句話,多數都是林涼在說,她有時回有時沉默。宋輕輕一開始不吃,關在臥室裡避開他不見他。後來一直關在臥室裡實在餓了,隻好厚著臉皮趁他睡著了吃。
他發現了,睡前給她又熱了一次飯菜。
這幾天,宋輕輕也能理他了,對他似是沒有那麽排斥,兩人偶爾還會一起看電視,笑得不小心跌進他懷裡,又急急地坐回,讓他坐得離自己遠點。
他當然聽她的話。
宋輕輕看著他離自己起碼有兩米遠的距離,心頭不知怎的,又不是很樂意了。
一旦林涼又回到八年前,溫柔細心呵護的模樣。宋輕輕發現自己老把持不住。看著他的身影在自己這小屋子裡來來回回,荒謬得像瓶子裝了水般滿足。有時夢裡竟然還會夢見他親自己,醒來便罵自己沒骨氣。
“輕輕…你有短褲沒?”
“幹嘛?”她瞥了瞥。
“我已經好幾天沒穿內褲了…沒帶,第一天換掉後就一直沒穿,褲子磨得我那…疼…”他笑著,大方地看著她,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她沉默著,沒回他。
林涼歎了口氣,豁出去般,手扯著她的衣角,搖了搖。學她以前求他的模樣,低著頭在她耳側喃喃著,“輕輕,好不好?我快臭死了…臭壞你可怎麽辦?”
哪來的狗尾巴草,一掃一掃地癢著,讓你不得安心。
心酥了下。她的聲音急促“好好好。”立馬便離他遠遠的。
回到臥室隨意拿了幾條綿綢寬松的短褲給他當四角褲穿,捏著衣料,靠著牆又罵自己沒骨氣。
讓這個男人撒嬌…難怪十六歲,她那麽輕易就原諒他。
-
二十四號。大年。城市安靜,人家喧囂。宋輕輕怎也沒想到會和林涼過這個年。
他特意學了過年菜,早早起床便在廚房準備著,打開電視,給宋輕輕剝好橘子,磕好瓜子放進小碗裡。又熱了袋草莓酸奶,輕輕敲了她的門。
“輕輕,新年快樂。”聲音含沙般。
她悶了幾秒,隔著房門。“林涼,新年快樂。”
晚上要看新年聯歡晚會,宋輕輕也不好一直避開林涼,聽鄰居說,小區今天下午開門了,為了方便吃年夜飯的家人們團聚,也只有今天下午。
他們,要分開了。
下午,她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他準備的一切,又看了看廚房裡忙碌的身影,低下頭,吃著橘子,酸著鼻子,又輕輕的抽離情緒。
一陣鈴聲響過,是林涼的手機。她偏頭看了看。
路柔。
離婚了還和她有著聯系…她不應該這樣想的,可偏偏要這樣去想…
她拿起手機,遞到他面前,聲音冷淡。“路柔的電話。”
“對了。”他接過的一瞬間,她說,“小區的門…開了,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林涼深深看著她,良久,按下了掛機鍵。“輕輕,路柔只是工作夥伴。”
她沉默著。為自己不應該的心思且被他戳穿後,一時委屈。抿著嘴低下頭,卻沒轉身離開。
“輕輕…”他捧起她的臉,彎下腰,聲音柔得像水般,“我支開徐嬤,不要臉的住在這,給你做飯洗衣,不再對你冷漠,做你喜歡的溫柔的林涼,留在這是為了什麽,輕輕,我不相信你不明白…”
明白…
宋輕輕的淚一下便落了,咬著唇搖著頭。“我不明白…一點都不明白…”
抬起眸子,眼睛裡都是水,“林涼,我做過妓女…你說,你很現實…你說,我只能被你包養…我不是路柔…”
我沒有這個女孩子好。
好多人都說她髒。只有林玄榆說她髒時,她才有了反應。
因她發現,她好像在意林涼心裡,自己還是不是,乾淨的宋輕輕。
林涼…也會覺得我髒嗎?
沒有男人不介意的。
他溫柔地吻去她的淚。“輕輕,就算你跟別人做了。只要我們在一起,那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我承認我會有男人的嫉妒和世俗的想法。可是我會…更心疼你。”
他讓她看窗外擺在路中間的一顆重石。
他問她:“這是什麽。”
宋輕輕回答,石頭。
“你覺得它怎麽樣?”
她想了想,“它很硬,很重,長得很醜。”
他摸著她的頭髮,他說,可石頭不知道人們給了它這麽多的標簽。它只是塊石頭。
“輕輕,你只是個人。你的靈魂從來都不髒。髒的是人看人的眼睛。”
他的手指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再如生命般緊緊抱著她。“傻姑娘。你要掙錢出國找我,你知道我在哪個國家嗎?你知道怎麽坐飛機嗎?就算到了你要怎麽聯系我,你就沒好好想過嗎?做那種活…你又怎麽願意忍心吞得下去…”說著說著,他的身子竟忍不住的顫抖,下巴放在她的頭頂,隻得把她抱得更緊。
“所以輕輕,對不起。我說了很多讓你傷心的話。”他的衣服被她的眼淚弄濕了,“你等我八年,對於我來說,是最好的事,也是最壞的事…你總是讓我不省心,沒了我,你總要乾傻事…”
他心疼她,同八年前一樣。別人只看見醜陋肮髒,他看見的,是她背後的疤。
“所以…”他放開她,眼睛對視著她水眸,“我要看好你,知道嗎?”
她的淚沒有流完,她的聲音啞得很,“可是,林涼,為什麽…八年前我找你,你為什麽要出國…”
你為什麽…就不能等等我…
他輕歎一聲,拿過茶幾上的那袋酸奶,放在她眼前,手指點了點出品商的品牌標志。
“你看上面寫了什麽…”
她抹抹眼,一字一字念出,“林氏集團。”
“輕輕。三年前我就收購了這家酸奶企業。”他抬著眸,笑著,雜著一點苦澀的意味。“我們的心願,我早完成了。”
“現在,我要講一個關於我的。”
“八年前開始的故事。”
這個故事,很短。
三三:下一章大結局。設打賞章和番外收費。謝謝小可愛們的支持和理解。番外還沒定寫什麽,是甜肉還是別的,到時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