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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飲紅影》十八
18

周末如常歸家。林涼站在院台仰視偌大的院宅,像一頭齜牙咧嘴的鬣狗。他的手指放在褲邊輕輕摩挲。

晚間吃飯。他嫌他吃飯太慢,說教他吊兒郎當不成體統。林盛一個碗筷便憤怒地摔在他面前。

飯粒粘上他的手背,噴濺在他臉上,瓷碗的小碎片擦過皮膚,血管流血。

林涼用紙巾緩然擦去飯粒,手背擦去血線。他沉默的撚著菜,又吃了一口。

還未吞進,林盛便從主位下來,一腳從他的腰側踢來。用勁狠厲,直讓他在這個肌身健碩的大人面前顯得瘦弱的身子轟然倒地。一時碗筷盡數摔在他的身上,砸得他的大腿間驀然墜疼。

他的手掌扶著地板,嘴裡的飯,狼狽地咳灑在地面。

“你要跟老子鬧脾氣是吧!”林盛又踢一腳在他蜷縮的大腿處,他下意識地護住頭部。

他緊緊的閉上眼,屈辱感從疼痛裡衍生。他深皺眉頭,雙臂不肯從頭上放下,大腿已被人踢離原位,他緩緩地蜷縮著小腿。

“是老子養的你知道嗎?!你有種他媽也自己去掙錢!別花著老子掙的錢還給老子擺臉色!沒了我你他媽算個什麽玩意?!”

被踢的位置一片火疼。他的神經像被亂刀切割。難堪的滋味如飲潰水。

“對不起,爸。”他向施暴者道歉。他痛恨屈服。

瀕弱的道歉,更像是求饒的呼救,終於迎來他母親一聲仁慈的勸誡。

“林盛,你跟溫春生的破事,別老撒氣衝他。你把他打成這樣他還怎麽上學…”

林盛低著頭瞧了瞧癱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林涼,大口的喘著呼吸。他沒再說話,又踢了一腳他的傷處,奮然轉身,大步上樓去了。

為了面子惱羞成怒又踢一腳。

林涼看著林盛遠去。他咬緊牙,手指碰上踢得青紫的大腿,他試圖站起身來,腰間卻如挫骨般刺疼。他癱在地上,手臂捂住眼睛,突然笑了起來。

高嫂帶他去了醫院。

林母向學校請了一周的假,碰巧林盛出差,他逃出醫院回到出租屋。

他的母親不會管他,林盛出差是她放縱的最好時光。沒人詢問他的傷勢和痊愈,他也自在。

那幾天他一直躺在臥室,他拒絕任何人的拜訪,隻說自己還在醫院。

關進黑幕,他不需要別人憐憫,也不需要別人為他難過。

林涼抬頭,透過窗戶,隔著發鏽的鐵欄。他看到那個小傻子,正對他笑得招搖。

這個傻子。

笑背後是無盡疼痛,就像光後是長長黑影。

這個女孩。

無憂無慮地笑著目送他們上學。他們走遠。然後她會一直站在單元門口,不知羞地一直盯著同齡的女孩子上的書包和紅領巾。她盯著她走出小區門。直到馬春豔扯著嗓子讓她回來。

被關一整天。直到宋文安回來她才會被放出。

每天清晨。他看到她端著大她幾個臉蛋的洗衣盆,放滿水,從廚房,膝蓋彎曲、肩膀一歪一歪地走到陽台。

沒有梳理的頭髮尾尖落進洗衣泡裡,她攬著衣袖露出細小如筷的手臂。

難怪他摸她的手掌,總覺得粗糙。

宋文安說,她二年級就沒上學了。

所以她那樣渴望求他教她知識。僅僅只是九九乘法表這樣的,最簡單基礎的算術。

他看她沒乾活的時候就緊緊握著窗欄,臉龐不知髒的貼在鏽棍上。她總眺望著出小區的那條水泥路。更多時候是他看她坐在自己的小書桌前,認真拿著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的。

他想,或許是教她的九九乘法表。

她知道別人都罵她傻,她偏固執的以為是自己沒讀書的原因。

他好像懂了。

她這麽認真的求學。她錯無數次也不氣餒,也不生悶氣。就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去背,直到真的明白,真到她會,真的終於記住。然後她渴求得到他的誇獎。

因為她想證明,她也是個正常人。

馬春豔經常打罵她,都是他去上學所不知道的。

他看她跪在地上被人捏著耳朵猙獰著臉咒罵。他看馬春豔拿衣架子瘋狂扇她瘦弱的背,她苦著臉原地縮著手臂顫抖。

他看她被竹棍、拖鞋,手掌一次次施暴,聽馬春豔罵她傻、笨,還有更不堪入目的肮髒字眼,仿若她的存在是最惡心的恥辱。

她不哭不鬧。只等馬春豔打累了罵夠了。

-

後來他掀開她那件醜陋單薄的黑色衣服。上面青青紫紫的棍棒虐痕,散亂的分布在她只有兩個男人巴掌大小的腰背上。於是他看她的雙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掐痕、拍痕,紅腫裡摻雜著紫色淤血。

觸目驚心。

他不敢認真地再看,他沉默地拉下衣服把她遮好。

他給她一袋酸奶,讓她喝。她就笑,她說謝謝哥哥。

於是他問她,疼嗎?

她說,不疼。

為什麽不出聲。

因為他和她都明白,沒有人會來拯救他們。

只有忍耐才能減少疼痛。對於暴力的沉默,從不是倔強,只是因為麻木。

倔強的人不疼。麻木的人只有疼。

他也懂了。為什麽他的觸摸對她來說毫不在意。她從不被幸福征召。

後來林涼完全康復。他讓她把她一直寫寫畫畫的本子拿來看看,她聽話的去拿了。

他看得極其認真,像雕刻生命。然後他關上,握著手裡的本子。他深深看著眼前笑得可愛逐漸依賴他的宋輕輕。第一次在他眼中有了別樣的情緒。

她有這麽一副簡筆畫:一個小人,困在一個扭曲的方形裡。她畫不好正方形,所以線條扭曲。

他知道她在說:大家都當她是智障,卻沒有人真正懂她。

她渴望讀書和朋友,她不想一個人一整天都困在房子裡。她明白自己的缺陷,她低落,所以希望周圍的人不要因此去嘲笑她、區別的對待她。她好渴望有人的疼愛。

她明明。也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她應該在教室裡、在課堂上、在書桌前。為自己的未來人生而努力奮鬥。

她被毆打痛罵。她不哭,她只會笑。

還有一張:一個人笑著遞著方塊狀東西給一個矮矮的,臉上畫著誇張曲線的笑女孩。旁邊還寫著一排扭曲的文字。

林涼哥哥。好。

宋輕輕就是那麽單純地相信林涼。她深深相信他就是真心的、沒有任何陰謀自私目的的對她好。

林涼五髒六腑都難受,心尖用力一抽。他低頭,不敢直視她清澈的眼。

她白至透明,一眼望穿。他卻是深不見底的黑。他們像是洗衣機裡一黑一白兩件衣服,黑色能輕易地強迫汙染白色。他會弄髒她。

同樣。他怕,他害怕自己會分出生命給她。

然後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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