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看手機?”他推門進來。
枝道窩在被裡。“最後十分鍾。”
他慢慢把門關上。“該睡覺了。”
“等會…”她微微側身,綜藝還有幾分鍾結束。
明白走近她,坐在床邊後緩緩俯下上身,下巴輕放在她橫放的手機上,扇睫。
聲放輕:“很晚了。”
他眼尾的幾根長睫如鳥翅輕撲,又在蠱惑人心。枝道看著手機上的一張白俊臉龐微微動搖,可又舍不得那最後幾分鍾。
還沒糾結好。明白便抽掉手機按了息屏放在一旁,慢慢地,臉落下來。雙臂撐在她臉側,白色睡衣短袖的棉布晃蕩。
臉與臉隔一掌的距離,呼吸棉柔。“明天是開學報名,事會很多,我們早點睡。”
枝道哪能抵抗這故意的溫柔鄉。的確她要開始北一的大學生活,於是啄了他鼻尖一口妥協了。
“好。睡睡睡。”
他得逞後進入被子,側身躺著,手臂向她摟來。
環住後,湊在她脖側,閉著眼呼吸拖長。“姐姐,抱我。”
兩人相處越長,她才接受現在的明白比她更會撒嬌。
外貌加成和他對情感流露的控制有方,使他的嬌自然而然,像個委屈孩子一樣無理又讓人身軀放軟。加之他又掐住她對“姐弟”的特殊癖好,此刻枝道的心都要被他舀了去。
於是一把摟緊他,嵌進去。
“大男人撒什麽嬌。”
他的腿夾住她,嗓音柔柔。“你不就喜歡我對你撒嬌嗎?”
枝道驀然想起高一翻看表白牆時亂想讓明白對她撒嬌,她捏了下他的腰,一下子感慨有沒有情感對同一個人的看法有多重要。
隨即咬了下他耳朵,聽他呼吸發鈍變濁,她便開玩笑。
“想被玩弄了?”
他低下臉雙眼睜開,氣息撲面。眸深到將她吞了。
“親我。”強勢中乞求。
這一幕若是讓高一的枝道看到,估計眼珠都要從眼眶裡掉下來滾三圈。
現在的枝道直接按住他脖子,習慣地第一下就是親他的唇珠。接著再是上下唇,慢慢地分開,糾纏融化,生命交換。
他摟得越來越緊,仿佛她是他遺在人世裡獨一無二的安全感。
交換結束,他摸了摸她的後腦。
“報名完我去給你提行李,給你收拾寢室。到時你再跟老師提搬出來住。”
一段時間不能相擁而睡,想到這事兒明白頓時心口悶,一些稚氣的佔有欲就來了。
“進了新班級後不準看別的男生,社團招新不準進男生多的,別和自稱學長的人聊天,老學長說教你認識學校實際就是想撩你,你不懂就直接來問我。機械院的男生都是色中餓鬼,你要是看到了就趕緊跑。還有記得下課後要和我發消息,你不發我們隔得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和別人聊得歡就把我忘了…”
枝道捂住他滔滔不絕的嘴。“知道了知道了…”小醋王。
她把全副體重依在他身上。
明白紓開全副襟懷,手臂環住,囿小小的她在他的包圍圈裡。
他實際上是怕這個:
“不要因為新鮮感就把我忽略了。”
她捧住他的臉。“你對自己這麽沒自信?”
明白把她的頭按在懷裡。“本來有。”以為勾得她魂不守舍。
“結果突然說分手…”
他的自信頓時瓦解,現在粘起來也是易碎品。
“別談過去了。”她拍了下他的臀部。
“說好要一起走到沒有遺憾。”
他的熱度與心跳都在她臉下,美妙的懷抱剛好契合,不熱不冷。
她和他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相似的,有愛上一個人會一直存著的長情,只是一個緊追不舍,一個等待散走。
枝道無法否認她忘不掉那段初次戀愛。乃至兩年後第一次與他重逢,一半在掙脫,一半要迎上去。
因為她始終遺憾為什麽該好好往前走的感情怎麽就崩掉了。
枝道關掉了燈,為新的環境做好準備。“晚安。”
“晚安。”他吻了吻她的額。
還好正視內心,及時修正。
還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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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請新郎新娘上台。”
主持人在高聲。
時間走得太急,站在婚禮台上的枝道都有些恍惚。
看著新郎裝玉樹臨風的明白牽著她的手站在身旁,他側臉硬朗許多,男性英氣動人。枝道想,做個女人,被這樣一隻手牽著,該是美妙得全身發抖。她想要是給別人永久地牽著,那該多可怕。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一刻竟莫名地流淚。
明白抹去,有些擔心。“怎麽了?”
她擦去淚,笑著。“我只是不敢相信我們已經認識了十年。”
這種不相信隨著屏幕上一張張的照片和故事慢慢退去。他親手做了一個紀念集。
“我和我的妻子相識於十年前的一個公交站牌…”
枝道看著上面一幅幅圖片加文字解說,看完難以置信地轉頭,愣很久後嗓音顫抖。
“你居然…高中真的在勾引我。”
“故意噴香水,故意擺好看的手指姿勢,故意展現自己的知識豐富,故意在陽台上假裝摔倒,還故意拋媚眼?”
“我居然現在才知道?!”她一直以為是她居心不良。
明白按住她的肩。“別激動,我只是在秀恩愛給她們看。”
“她們?”
“她們正在看。”
“誰?”
於是他說:“我把三侗岸邀請在台下觀看我們的婚禮了。”
枝道驚地壓低聲音。“你邀請她幹嘛?”
他也壓低聲。“我讓她把我們兩也寫成小黃文,以後就看這本,別總在我面前說喜歡林涼。”
枝道嬌嗔地掐了把他的腰。
後來她想了想,看了看坐在特邀席上頭禿了一半還在不知疲倦不辭辛苦仰天長嘯掛兩黑眼圈用手機碼字的三侗岸。
搖搖頭說:
“估計又要去騙人,封面上說甜得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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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道二十六歲那年生了個男孩。
明白對孩子的出現起初是不太樂意,一心覺得毀了夫妻的二人世界。他還沒霸佔幾年就來個小崽子跟他搶奶?又是男孩,同性相斥外他還嫌孩子出生醜,孩子剛出來時枝道問他取什麽名?
明白說要不就叫明醜醜吧,賤名好養活。
氣得枝道坐著月子也要使勁揍他。
生下明翳後做父親的倒越活越幼稚。明翳要什麽他也要分一半,睡覺、擁抱、奶水也是。直到孩子斷奶他才稍微正常,又開始擔心明翳發生各種意外,半夜迷糊著眼上廁所都要抱著明翳才肯上,生怕有人偷孩子。
明翳越長越開,跟明白小時候一模一樣,俊得枝道愛不釋手,幾乎寸步不離,逗得明翳咯咯笑,有時好幾次就忘了回他話。醋得明白靠著門,陰陽怪氣一句:
“哼。新人笑。”
直到明翳看到他,笑著衝他左歪右歪地跑來。
張開雙臂。“爸爸,抱。”
明白心一下化了,認命地走過去把他抱起。
心想笑就笑吧,他老子愛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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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翳都五歲了。
枝道不懂他的精力怎麽還在燃燒?也許是平時注重養生和保養,三十歲和二十歲沒差幾樣,氣質反因社會磨煉後的沉澱內斂而更吸人了。
明白哀怨她最近總是忙工作沒空理他,連他求愛幾次都強硬推他出門。
當晚。
枝道裹著浴袍出來正準備繼續整理財務報表,一抬眼就看見他依在臥室門邊上等她。
這男人衣服和他人一樣不安分。把鎖骨從襯衣裡露出誘惑的長度,大腿根部含蓄地若隱若現,還假意衣服松垮,圓潤的肩頭可口地一扯一滑。眼前的人就像一個伏筆,擺在那卻朦朧不清,癢得人撓心撓肝地想翻一頁去揭個究竟。
他知道直當當的暴露會失去探知欲,所以渾身上下無一不在說:
來揭開我。
怎麽揭開這伏筆都行。溫柔的,暴力的。撕扯的,拽咬的。
來。
來把我看個徹底。
枝道喉嚨一緊,向他走去。
翻雲覆雨間聽到男人一句。
“有孩子呢...”
女人不耐煩。
“我不管。”
...
一分鍾,有人敲響臥室門。枝道大驚失色,連忙穿好衣服起來,打開門一臉燦爛得抱起孩子。
“寶貝,怎了?”
明翳揉揉眼睛,天真問道:
“媽媽,爸爸是不是生病了?我隔著牆聽他好難受地在叫。”
打理好的明白從她身後不自在地咳了兩聲。
“啊對...咳咳。爸爸病了。”
後來夫婦倆連夜買了個隔音板。
兩人以為這事已經翻篇,直到普通的一天早晨,兩人去金融公司上班,明翳去準備上學,喝著牛奶突然問枝道。
“媽媽,為什麽爸爸那晚要叫你姐姐?”
枝道窘迫地低下頭。
明白淡定地喝水。“有時候你媽媽還會叫我哥哥。”
枝道忙狠狠踢了他一腳,又對明翳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明翳半知半解的點點頭,枝道心想這事打馬虎地翻過去就好,小孩子能記著什麽呢?
誰知明翳記性隨他爸,十六歲那年突然就悟到了。
要出門了。枝道抬頭突然看到掛在客廳中間的一張張照片,擺中間的是一張北一校園的櫻花兩人照,從大草原到雪山,從博物館到海洋館,從破舊房子到繁華國外。
後來漸漸變成了三個人。
她看著明白準備開車送孩子上學。
枝道想起他大三時她要送他出國遠行,他也是這身衣服。
朋友問她。“異國戀不會累嗎?”
她說:“我會去找他。”
不知怎的就真的堅持下來了。啃著書本泡圖書館不參與任何娛樂活動,每天睡五個小時考雅思考托福,累的時候他打電話來說他好想她就不累了,冷的時候給他拍一張雪人照看他也回一張雪人照就不冷了。想哭的時候就翻以前的回憶和誓言突然就不想哭了。慢慢地也沒那麽脆弱傷感,也沒那麽容易哭。然後,就去到了他的城市,考研到他的學校。
那晚剛下飛機,漫天大雪裡才真正地痛哭出聲,抱著他聲嘶力竭。
“明白,我…我真的做到了。”
他抱著她也激動。“枝道,你很棒。”
兩人不知怎的就走到這裡。孩子都有了。
“快點。”明白向她招手。
她起身。“來了。”
明翳站在中間。
他牽左手,她牽右手。
枝道一直肯定這句話:人從來不能被定性。
以前怕疼不代表現在就怕,以前愛多想不代表現在多想,以前覺得愛情很虛不代表現在就同樣不會認真對待。
一個成語叫蓋棺定論,是因為活著就會有無數次改變。
只是她正視了過去的缺點並感悟分析,所以才沒有一直被負面情緒綁架。
因此第一次重逢後,她沒有把這次見面隻當成一次普通的情感重現,而是帶著反省去重新審視過去和現在的自己。
站在單元門前她開啟了回憶。
這段高中回憶實際是她兩年後看似突然醒悟的一個緩衝:
他為什麽值得留戀?她之前的性格在這段感情裡做了什麽壞影響?為什麽她比過去活得疲憊?為什麽她不能像一開始那樣樂觀向上?她是不是該糾正了?她是不是該從過去裡爬出來了?
回憶偶然警告我們:過去擁有過什麽。
但未來是否還會有低落分離,她不知道。未來是否還會再來一次醒悟複合,她也不知道。她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有長長的一生要等待。
曲折會來,也會過去。
淚會下,也會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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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下班記得早點來接我。”
“好。那你別亂跑。”
“你爸才別亂跑。第一次接你回家他居然迷路了,是我把你們倆從荒郊野外接回來的。”
“因為回來太堵了我想走小路,誰想到剛好沒有導航…”
“你爸是個路癡。”
“那是個意外…”
“好了好了。爸爸媽媽你們兩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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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一天。
歡聲笑語。
我們仨。